拂晓时分,朱高煦兄弟三人就来到了码头,焦急地等待船夫的到来。
好不容易等来了船夫,他们牵着马匆匆忙忙地上了船,但船夫却迟迟不肯发船。
朱高煦按耐不住迫切的心情,起身走到船头质问道:“这都已经卯时过半了,为何还不发船啊?”
“最早的这一趟船人少,是不按照时辰发船的,至少要等到船上人数过半了才会发船。”
“可是我们有急事儿啊,就不能提早走吗?”
“我撑了二十多年船了,一直都是这么个规矩,总不能为你一个人坏了规矩吧?不过你要是愿意花大价钱把我这艘船全包了,那我可以破例一次啊。”
听完船夫的话,朱高煦顿时没了底气。要是换做从前,他必定豪气冲天地将一把白花花的银子丢在这个船夫脸上,命令他立刻发船。可是如今,他囊中羞涩,口袋里剩下的钱少得可怜,能不能够他们熬过这剩下的几日尚且说不准,更不用说包下这艘船了。
正在朱高煦暗自懊恼之时,前方一群官府的人正大摇大摆地拿着他们几个的画像前来码头搜查。
朱高煦知道大事不妙,但他更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思考了数秒之后,他立刻将贴身藏着的防身匕首塞进朱高燧手中,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立刻跟着我到船头去,一会儿用这个威逼船夫划船带你们离开。”
“二哥,那你呢?”朱高燧手里握着匕首,颤抖着问道。
“我必须解决码头上那些官兵,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追上来。”
“可是我。。。”
“燧儿,二哥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朱高燧看着朱高煦坚信不疑的眼神和充满期待的神情,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勇气。他转过身看了朱高炽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秒之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随后朱高燧就快步紧跟着朱高煦来到了船头,站在了船夫身后。
此时为首的官差正高举他们三人的画像准备上船,高声喊着:“官府办案,都给我好好配合,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疑似嫌犯的。”朱高煦低着头无比沉着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官差的去路。
为首的官差气愤地吼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竟然敢挡我的路,再不滚开小心我以公然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抓起来关进大牢!”
“不必上船搜查了,你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朱高煦说完猛然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
“你。。。朱高煦?!来人啊,快把他给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倒在了朱高煦的脚边。紧随其后的一队官差一个个都愣住了,他们从没见识过不用暗器却能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杀人的高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朱高煦顺势向前迈步下了船,毅然决然地砍断了固定船的绳索,侧过头对朱高燧说了句:“你们先走,我断后!”
码头上一片混乱,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尖叫声,四处逃窜的百姓都让人心烦意乱。
船夫正要丢下手中的船桨逃跑,身后的朱高燧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踮起脚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凶狠地命令道:“立刻划船送我们渡江,否则杀了你!”船夫一惊,吓得两腿发软,连忙握紧船桨开始划船。
眼看着船缓缓离开码头,好不容易等来的这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即将化为乌有,那群官兵终于按耐不住了,纷纷举着手中的刀向朱高煦砍去。
朱高煦虽然有伤在身,体力不支,但仍然临危不惧,抱着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心态和他们拼杀。原本以他的身手应付这一群资质平庸的官兵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激烈的搏斗使得胳膊上的伤口再次撕裂,钻心的疼痛让他感觉到有些吃力,动作不知不觉中有所减慢,手心也沁出了一层汗珠。
解决了这些官兵,朱高煦也已经精疲力竭。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江水,还是放弃了游泳追上他们。自己水性虽好,但大夫再三叮嘱伤口千万不能碰水,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游过去了。于是他在码头边随便拉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用兵器威逼他替自己另外划一艘船追上刚才那艘船。那个路过的中年男子亲眼看见他一个人杀了那么多官兵,心中自然对他万分惧怕,只得乖乖顺从他。
就在朱高煦准备上船之时,其中一个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官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趁他不备从他身后砍了一刀,他的后背顿时晕开了一片血迹。遭到偷袭的朱高煦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扬起兵器将他一击毙命。
朱高煦用兵器支撑着,脚步踉跄地上了船,被他抓过来划船的男子手不停地哆嗦着,拼尽全力划船,丝毫不敢怠慢。
由于男子全力追赶,不一会儿,朱高煦的船就追上了朱高炽他们。
朱高炽见划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连忙起身,满脸忧虑地问道:“二弟,他是什么人,若是就这样放他回去,他是否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朱高煦看了那个男子一眼,犹豫了几秒,最终没有杀他。“你虽是被迫划船助我脱身,但也算是帮了我。我朱高煦最讨厌欠别人的,今日我不杀你灭口,算是报答你助我脱险,至于要不要以我的下落换取赏钱,随便你吧。”说完就跳上了朱高炽的船。
男子见朱高煦跳船之后,二话不说,立刻调转船头,拼命地往回划。
“二弟,你。。。”
“我知道大哥担心什么。只是他毕竟帮了我,做人理应知恩图报,更何况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杀他。”
“可是。。。”
“即便他要去报官,等他回去通知官府,再带官兵追来,我们早就已经顺利渡江了。更何况若是怕泄露行踪,那这整条船上的人岂不是都要杀?滥杀无辜可不是我的作风!”
朱高炽被朱高煦这么一说,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不得不为自己打圆场补救:“倒是我思虑太多,过于谨慎了。”
“这位好汉,能不能行行好让这位小兄弟别再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啊?我保证好好划船绝不偷懒还不行吗,这刀寒气逼人,弄得我心惊胆战的,也影响我划船的速度不是嘛!”
“谅你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你若是敢跳船,我立刻跳下去杀了你!三弟,把刀拿下来,随我进来休息吧。”
“是,二哥。”
“多谢好汉!”
朱高燧转过身,这才看见朱高煦的背后染上了一片殷红的血迹。他惊叫道:“二哥,你后背受伤了!”
朱高煦轻描淡写地回答:“这是方才在码头和官兵厮杀之时被一个将死之人偷袭所致,不碍事儿的。”
“二哥,你总是那么嘴硬又爱逞强,明明流了这么多血,还说不碍事!昨日大夫给你开的药呢?快拿过来,我帮你上药。”朱高燧气呼呼地命令道。
“哈哈哈,燧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二哥了。好,你给我上药。”朱高煦说着就将放在贴身衣衫里药递给他。
朱高燧轻轻地替朱高煦解开染血的衣衫,噙着泪水给他的后背上药,却发现他左臂上的旧伤又复发了。“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呢,就又裂开了,一定很疼吧。。。”朱高燧颤抖地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说不出话了。
朱高煦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忍受着伤口接触到药粉的钻心之痛,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不一会儿,船就顺利抵达了黄河对岸,为了防止行踪被泄露,他们等船上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才牵着马下了船,离开之前还悄悄地地将船夫打晕了,这才放心地继续赶路。
兴许是感念朱高煦的不杀之恩,被抓过来被迫划船的男子返回徐州城后并未将他们三人的去向透露给官府,因此追捕再次断了线索。徐州的知府将官差拦截朱高煦等人不成,惨遭杀害的消息上报给徐辉祖,收到消息的徐辉祖气得暴跳如雷,向来遵守礼数的他也忍不住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道地上,愤怒地破口大骂:“蠢货,全都是蠢货!几十个官差都打不赢一个落魄的朱高煦,简直是窝囊至极!我都替他们感到羞愧!”
“大人,您消消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咱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办法?要是有办法还会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吗?”
“这。。。属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太光明磊落。。。”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支支吾吾的,快说!”
“属下觉得可以在涿州设伏,提前告知驿馆里的人,让他们假称是燕王的亲信,主动热情款待。为了避免他们起疑,咱们不在酒菜中下药,而是在房间的香炉内掺杂少许迷魂香,使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昏迷,待他们睡下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一举擒获。”
“那朱高煦向来机敏警觉,恐怕难以上钩啊。”
“听闻朱高煦身受重伤,想必他们如今也已经是山穷水尽,又要处处堤防着官兵的追捕,若是此时有人雪中送炭,给他们一个能解决温饱的安身之所,不怕他们不接受啊!”
“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看来也只能照你所说破例一试了。唉,想不到我徐辉祖一世清明,竟然沦落到要靠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擒获要犯,真是愧对先祖啊!”徐辉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大人,您就别自责了,咱们这不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嘛。更何况,您是为朝廷效力,替皇上办事儿,情有可原啊。”
“不过是自我宽慰罢了。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赶紧交待下去办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
顺天府御书房内。
黄子澄走到御书房门口,见丫鬟送去给朱允炆的午膳又被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皇上还是不肯用膳吗?”
“皇上总说没胃口,无论奴婢们怎么劝都不肯吃,只在晚膳时用些点心,已经连着十几日都是这样了。”
“唉,皇上为了国事操劳,日渐消瘦,憔悴了许多啊!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微臣参见皇上。”
“黄爱卿来得正好,朕正好有事儿要问你。”
“皇上请讲。”
“还是爱卿先说吧。”
“微臣是想问,徐大人离宫也有些时日了,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爱卿果然了解朕的心思,你与朕想到一处去了。魏国公做事向来谨慎,他至今没有派人给朕送信,想必是事情没有办好。”
“微臣是担心那朱高煦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咱们派出的官兵不是对手啊!算算日子,即便是他们绕远路,也差不多快到北平了。一旦他们回到了北平,再想抓他们回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啊!”
“朕也有此顾虑,不知黄爱卿可有对策?”
“微臣是觉得,皇上应当早作打算。”
“此话怎讲?”
“若是徐大人能够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擒获他们三人,那固然是好事;但若是他们侥幸逃脱,再想顺理成章地抓他们,就必定要有天大的罪名。否则他以思父心切为由,咱们要是单单因为他私自离京,回家探病就要抓他,恐怕难以服众啊!”
“那依爱卿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皇上,这朱高煦的罪名嘛,可大可小。他盗取宝马擅自离京事小,可假传圣旨欺君罔上事大,若因此断定他图谋不轨,也无不可啊。”
“这。。。可是他只是假传口谕,没有证据啊!”
“皇上想要证据,那就一定会有的。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黄子澄露出了带有几分阴险的笑容。
“既是如此,那这件事就有劳黄爱卿去办了。”
“是,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