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儿如锦吗?林秋芸看着女儿明澈的星眸中心满是不合乎她年龄的果敢、睿智、沉稳,女儿如锦的每一句话都经过她自己心中的细心雕琢,再想想方才闯入长安园,女儿如锦刚强的那一面,如锦生母满是说不出的惊喜涌现心头,想想进府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到长房大夫人的鸟气,也许是如锦初生牛犊不怕虎,硬生生顶了大夫人好几句,不过都顶在理尖儿上,叫东方飞燕无从辩驳。
原本如锦生母还打算回菜园子去的,可被如锦拦住了,说还有容姑姑那个贱人代为忙碌,苏如锦拉着母亲的手,进了小柴房,小柴房是堆积干柴的区域,几把破腿子的木凳,一方小灶台,一口破铁锅,上面盛着稀烂的白粥,就跟主食差不多。
看见女儿平时一直栖居在如今简陋的破柴房,一盆如洗,如锦生母不禁垂泪,“如锦,对不起,是娘亲对不起你,一直以来,我都不怎么关注你的起居饮食,哪知道你在受着此等苦楚,都怪娘亲没能得到你丞相爹爹的宠爱,不能够女凭母贵,让你不能像大小姐苏步熙那样活得……”
“娘亲,别说了,你自己住的什么破院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大夫人把你弄到栖静院,一顿俩餐,大夫人美其名曰要好好善待府中二姨娘你,隔夜的稀粥,下人们都不吃的隔夜菜通通送过来,我更听说,有好几个下贱的嬷嬷们送来挂有粪便的亵裤让你在大冷的夜里搓洗,这还不止,到了深夜里还要替她们缝缝补补……”
凶猛的记忆猛灌而入,苏如锦的脑海似乎被什么撑爆了,她的美眸晕着一层淡淡水雾,以后说什么再也不会让母亲受这等苦楚。
“娘亲的乖女儿……”如锦生母把苏如锦拥入怀中,良久凝咽。
苏如锦忽然道,“娘亲,这里还有一点稀粥,我们热一下一起吃吧。”
说罢,苏如锦就捡起灶台边上的柴火往灶台里面送,点上了火折子,不一会儿火苗噼噼啪啪得响,明亮昏黄的火光照耀了小小柴房的一隅。
……
不到片刻功夫,深蓝仆衣的老妇人,螓首上的华鬓白了一半,大概二十左右,她领着一位小厮模样的男人进了上房的外间,男人身材修长,白净的脸蛋犹如涂了一层霜花似的,俊俏身段犹如灞桥旁的烟柳,随风摇荡,好比他浪荡不羁的性情。
“李妈妈,海总管,你们在这里等候片刻,容紫赫连禀明大夫人。”
浣芬示意李妈妈和江福海在这里等候。
江福海浪荡的性情所到之处,便是和各色的女人们调情一番,“紫姑娘,几日不见,你又清减了,该吃点好吃的,我房里还有一些野鹿肉,我辖下的小厮王茂孝敬我的,要不我给你几俩?”
“去!”浣芬利索得给江福海一记白眼睛,这个浪荡子弟,要是凭借他和大夫人的表兄妹的裙带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丞相府当起管家来,他多来甜言蜜语讲府邸内许多年轻丫鬟们骗去了清白之身,就如弃敝屣了。
“浣芬姐姐是何等人物,丞相府堂堂的二等丫头,你以为是外院的三等粗使丫头们,你的油嘴再油,恐怕也骗不着人家。”
李妈妈两只手横陈胸前,满眼得鄙夷。
江福海那勾魂的桃花眼一瞄李妈妈因年老渐渐下垂的平胸,“李妈妈,我看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也只有你一人了,哈哈哈……”
“你……”李妈妈几乎快要吐出血来,这个好生浪荡的不要脸,竟然拿自己玩笑,还好这里是属于上房的外间并无其他闲杂人等,否则她这张老脸可不知道往哪里搁呢。
“你们别闹了,大夫人唤你们进去。”换来是雨墨,一身青衣,腰间系着红腰带,自然也是那二等丫鬟的装束。
天生风流种江福海真可谓是来者不拒,他看上了大夫人东方飞燕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如今臻珍添置了一双丫鬟,他着实想机会得逞一番,亲亲香泽拍拍屁股走人。
“哟,雨墨姐姐,怎道是你啊,浣芬姐姐呢?”江福海一边说,一边色目凝着雨墨清秀可人的容貌。
雨墨冷冰冰得扔下一句话给他,“浣芬姐姐另有差事,大夫人发簪找不着了,唯独浣芬姐姐知苍穹在哪里……对了,我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
雨墨说什么也再不想理睬这个登徒浪子了。
“雨墨姐姐,雨墨姐姐……”江福海见雨墨杏目圆睁,愈发灵秀可爱,两只手几欲扑上去,好生抱在怀中细细疼爱一番,如果就地正法来个巫山云雨,恐怕也是江福海心中所望。
一踏入正房,江福海一双桃花眼睛就直勾勾得盯着臻珍表妹正襟危坐在香樟木制成的楼空躺椅上,莹白如玉手枕靠在游梦香枕上,一双凤眸狠狠射向自己。
一想起午时三刻,他们俩曾经在游梦香枕上鬓发斯磨,这回游梦香枕指不定还停留着江福海自己发丝的味道,江福海向前作了一揖,“好表妹,表哥这厢有礼了。”
“放肆!”东方飞燕若雪的玉掌一拍游梦香枕,游梦香枕偏移了躺椅,瓷质的游梦香枕摔在地上,化成碎片,游梦香枕芯内则是装满了提气凝神的鲸脑丸,这鲸脑丸可是价值连城。
如此珍贵的东西洒落一地,表妹东方飞燕一点也不心疼,看来臻珍表妹她真的是生气了。
江福海跪在地上,茫然失措的神态,正中东方飞燕下怀,要的就是让江福海在浑然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
“你犯了死罪难道还不自知?”东方飞燕无比冷傲的凤目一轩。
这话可把旁边躬身站着的李妈妈,浣芬和雨墨两人吓得不轻。
苏家当家主母东方飞燕的上房,除了一二等侍婢,像三等侍婢粗使婆子们是没有资格进来的,所以听这话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当然,苏步熙也在上位,璀璨明星般的眸子一扫地上那个男人,虽然母亲隐隐约约和江福海他有染,可苏步熙想不到江福海无耻到了,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子上,喊着母亲“臻珍表妹”!
如此亲昵,恐怕爹爹苏展鹏也没有喊母亲喊得如此亲热。
不过苏步熙更不满的是,江福海是母亲娘家的破落户亲戚,这破落户竟然到了苏家,还当上一个管家,也就说江福海他也应该算是苏家的仆人,怎么没有看他对自己和母亲行礼呢?
“江福海,你好大的胆子,看我和母亲竟然不行礼?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在旁的苏步熙实在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道。
“我……”
凝着上位那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江福海整颗心都融化了,这苏步熙是相府的第一人,恐怕也是整个京都城里的第一人,生的如此端庄貌美,和臻珍表妹比起来,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见该死的江福海一双不安分的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如谪仙般的女儿步熙,东方飞燕肺泡几乎都快要气炸了,“江福海,今日你大祸临头了,你可知道?”
“怎么了,臻珍表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江福海怎么想不出,方才还和自己你侬我侬榻上缠绵的枕边人会如此得对待自己,温存软语变成了针毡之语。
多少次用眼睛偷偷给东方飞燕暗送秋波,怎奈东方飞燕板起一副玉脸来,就是翻脸不认人了。
江福海想,只要是小事,臻珍表妹肯定会想尽办法替自己脱身的,难道刚才路过三小姐白芷院调戏丫鬟李老四,不对啊,消息不至于这么快传到大夫人耳边吧。
“还有脸问我什么事情?”东方飞燕假作一番痛心疾首的表情,“春海表哥啊,你怎么如此不争气啊,你竟然背着我和老爷私通方儿,你说你是不是辜负了我……”
鎏飞院。
长房夫人所住的上房。
“什么?!怎么会如此?”
江福海脑袋闷得一声,相府明文规定,仆人以下的人不能够互相授受,更别说私通了,那是头等死罪!
大华朝提倡严刑酷法,这法度更是当朝丞相苏展鹏在朝中提出来的,所以丞相府要作出一番我朝例法的统帅作用,因为举国上下以苏展鹏马头是瞻。
哪怕江福海和长房夫人东方飞燕是,亲表兄妹的关系,也无济于事,因为东方飞燕已然下定决心,江福海他必死,若江福海不死,那么死的那个自然是东方飞燕,须知老爷子苏展鹏查案的手段很有一手,一日查不到,那就两日之后,无用多久就会查到东方飞燕的身上。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为了保住这一世荣华,东方飞燕心里想,事到如今,也只有江福海表哥和侍婢容姑姑作替死鬼了,否则,死的可是自己啊!
纤嫩的两只玉指互相扣紧,东方飞燕冷冽如钢刀得说道,“你不是说过,为了本夫人,哪怕你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报答本夫人的恩德了吗?如今你私通容姑姑,还不快快认罪,莫非你要拖累本夫人不成?”
东方飞燕的话,是一语双关,明面儿上是说给众位的丫鬟婆子听的,这暗地里,没有人会比江福海更明白,江福海他自己曾经对东方飞燕承诺过,他可以为了臻珍牺牲自己的一切!而这个,如今可是东方飞燕向江福海施压的手段。
类似的手段,在之前的东方飞燕嫁入苏府邸的时候,可没少用呢,今时今日,苏家长房夫人东方飞燕可谓是重施故技的了。
早已洞悉这一切的苏如锦也许会讽刺得说,东方飞燕她是黔驴技穷,可到了东方飞燕这里,手段只要好用就好,并不排斥之前已然施用过的。
“不,不,春海不敢拖累大夫人。”
江福海说到这里的时候,躬身屈膝在冰冷的大理石瓷砖上,寒气深深侵入膝盖骨,外在的寒意如何比得上心间的寒冷和落寞呢,那种无尽的痛苦滋味,渐渐得浮现出江福海的嘴角,使他说出了不能违背长房夫人的话来。
“你是真不想拖累本夫人,还是假意如此啊?”
一双厉目犹如钢刀般刺入江福海的的心肺,东方飞燕却极为受用,在某个瞬间闭目倾听江福海的临时的“解释”。
“是真的,大夫人!请相信春海!春海永远不敢诓骗你……”江福海说了一半,目光不敢直视东方飞燕冷冽如冰刀的眼睛,想起孩提时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虽然他们两个不是同居在长干里,俩小倒也无嫌猜,往事重重,惹得江福海躯体发颤,头如同点蒜般,膝行抱住东方飞燕的脚跟,“好表妹,你当真舍得让我死,我可是你的,亲表哥春海啊……和你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江福海啊!”
真心想不到江福海他如此莽撞,碍于两旁丫头婆子看着自己,东方飞燕更是觉得脸面无光,“该死的下作东西!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悔过!李妈妈从外面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二等家丁上来,拖走这厮!”
“好表妹……不要……我不想死啊……”
在江福海哀吼犹如犬吠的哭声中,换来的却是上位的苏家长房夫人厌恶的目光,还有长房夫人身旁的大小姐苏步熙的鄙夷目光,还有列位丫头婆子的狠戾目光,尤其是浣芬和雨墨这两个身系红腰带的二等丫鬟,她们恨不得江福海这个死贱男就此死去,以绝以后再遭到他调戏的祸患。
江福海还没有在东方飞燕的脚跟边挣扎多久,就被三五个年轻力壮的下等小厮们蛮力制住,叫江福海他无可反抗。
眼看着江福海这位大表哥就快成了自己的代罪羔羊,东方飞燕脸上微变色,舌头啧啧一笑,装作一副极为悲痛的样子,“春海表哥,事关苏府的尊严,老爷身为大华朝的一品朝臣,不仅是对整个苏府邸的上上下下三百二八口负责,更是要对整个大华天下作出一个表率作用,春海你安心得去吧,臻珍我会照顾好你的娘亲,我的姨母。”
江福海和东方飞燕他们的母亲乃是一母同胞,若不是江福海家道中落,东方飞燕的父亲东方浩,也不至于不顾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之情,让东方飞燕嫁给苏展鹏,达成东方苏两家的政治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