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叶荣赶到青木关之前,他就已经下令让将士们秘密分布在暮城的周围小树林里,并约定午时过后动手。刚与岱钦分手,他便换上那匹“追风”,一路狂奔,如约而至。
暮城只是依附在青木关西南边角小城,城中并无多少百姓,城防兵士也只有一千余人,与青木关相照应形成犬卫之势。若以武力强行攻城,叶荣的五千兵力绰绰有余。然而若真采取强攻,一旦暮城发出示警,青木关必定有所戒备,这势必会对明日夺城造成阻碍。况且只为攻一座区区边角小城,轻易动用精锐,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作,辱没他叶将军的威名。
“将军,属下已经按您的指示在此待命多时了,是否马上攻城?”
“昨日岱钦送来的几坛好酒可带来了?”叶将军翻身下马,一边问一边向暮城方向探去。
“带来了。”
“将这几坛酒装上车,然后派几个弟兄跟我来。”
“是。”
“你且在此等候,待听到我一声哨响,便带领兄弟们杀来。”叶荣凝了凝神,下令道。
“是。”
守卫暮城的岗哨都比较年轻,单从相貌上来看,分不出是何族裔。叶将军已是一身便服,没有骑马,他只将马用手牵着,慢慢悠悠地晃向了城门。在离城门口约一仗远的距离,突然一声大喝传来:“来者何人?”
叶荣四处张望了一番,末己,目光才寻到城墙上的那位将士身上,慌忙作答,“哦,姓叶名荣,齐国一小将。”
“到此有何贵干?”
“叶某久仰贵国岱钦将军威名,特不辞万里前来挑战,想借此搏个名声。”叶荣特意拱手,做出一幅恭恭敬敬的样子。
“哦。”守门将士扬了扬头,一副“天下谁人不识君”的神气,“你就是昨日与岱钦将军大战二百多回合且尚未分出胜负的那个人。”
“哎呀呀,怎的传得这么快!”叶荣张口大笑,连连甩头,“不才,不才,正是在下。两次比试均以叶某失态而未果,将军与叶某相约明日决战高下。”
“那你又为何来此?”摩邪守将又问道。
“哎!”叶荣轻叹一声,高高地扬起了眉,满脸堆起笑意,“承蒙将军抬爱,送酒送食,又恐叶某情绪不佳,于武力有损。故而让叶某今夜借宿于暮城,养精蓄锐,待明日再行赴约。”
摩邪守将抓了抓头,又问道,“可有通关文书?”
“岱钦将军刚刚回城,通关文书午后便可送到。”叶荣眯起眼睛,又是一笑。
摩邪将士晃了晃身子,将目光落到了叶荣身后那几坛子太国公上。每一坛酒的坛口都密密实实的用红布包着,石蜡封着,还加盖了官印,上面清楚的用摩邪文印着:官用物拾。他又看了看叶荣身旁那十几名随护侍从,都未有携甲佩剑,又想到了昨日岱钦给他们的优待,心里掂来量去,最后决定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
城门缓缓支开,叶荣一派江湖人士作风,大步进门,便是拱手作揖,点头问好,亲亲骨肉似的热络一番。他着人把那几坛子好酒启封,豪迈地将大手一挥,邀将士们一同品尝。
守城的小兵小将,都是些穷苦出身,修几世也不见得有那福气饮这绝世佳酿。叶将军这一袖慷慨,惊得城门口的几名岗哨目露星辉,嬉笑着围了上来。不到一刻钟,几大坛太国公便已见底,城门处处红霞飞。
“好说,好说啊。”叶将军揣着笑意,不动声色地将目色收起,悄悄地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便吹起了自在的口哨,趔趔地蹬上了城楼。此刻天色正好,借着天上盘旋的几只雄鹰,侍卫潇潇洒洒地将口哨越吹越响……
顷刻间,躲藏于树林间的五千将士拔地而出,杀声阵阵,向暮城袭来。守城将士闻此,惊出了一身酒气,一时慌了手脚,左晃右窜,竟然不知如何御敌。于是,上墙的上墙,下墙的下墙,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南城门上下一片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叶将军见援军已到,即刻拔出藏于小腿的短剑,一声怒吼,“一个不留,给我杀!”
“杀呀!”数千将士们也跟着一声吼,如山洪暴发滚滚入城。
转瞬间,撕杀声,叫嚣声,呼喊声,汇成一片汪洋。城守军几度挣扎,却不敌对方山崩海啸之势,渐渐地被淹没在了汪洋之中。短短一个时辰,军士们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血战之后,尘烟飞扬,叶荣还未来得及喘气,就接到哨骑来报,后方大军将于五个时辰之后到达暮城。叶将军随即着人清理战场,又亲自到城中各处探视。这座小城,大约半个时辰就可以徒步走完,全城只有一条主街,街面倒是很宽场,临街的是些小铺面,街后便是巷道民居了。硝烟过后,城中一片狼藉,街道两旁到处散落着倒下的布幌子和被人遗弃的各种物拾,叶荣边走边看,满目酸楚。
城守统领的府衙不大,就位于城北处,格局也还紧凑,除前院有个类似办公的地方,后院加上书房才三个房间,叶荣打算让军中将领在此处夜宿,其余人等则在城外扎营。他差人整理了一下房间,又查看了城中粮草辎重,待一切妥帖之后,才找了个舒服的软榻躺了下去,这一躺不要紧,竟恍恍惚惚地睡去直到黄昏……
“叶大哥,叶大哥,快醒醒,快醒醒,吃饭了。”蒲椹一边摇着叶荣的胳膊,一边喊道。
叶荣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张模糊的面孔,因隔得太近辩不清模样。他不慌不忙地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双眼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快酉时了。”蒲椹笑眯眯地答道。
“什么?酉时了。”叶荣一惊,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那援军?”
“早到了,殷将军他们都准备用晚膳了,特地着我来叫醒你。”
叶荣定睛一看,是蒲椹,他才恍然大悟,言辞中带着责备的口吻,“怎不早点叫醒我?”
“先前就进来了一次,见您睡得沉,不忍心搅扰。若不是该用膳了,才不会叫您呢。”蒲椹嘟嘟囔囔道。
叶荣整了整衣衫和发髻,“他们都在哪儿,速速带我去见他们。”
“都在等着您呢,请随我来吧。”
后续三万多将士已经陆续到达,此时正在城外安营,殷旭及各将领并没有进城,仍旧待在城外营帐中。战事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城中胆大的百姓也悄悄地出来探望,街面上也有几个人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物拾。
蒲椹领着叶荣,来到了军中议事营帐。此时各位将领都站在地形图前,军帐中放有一张案几,上面摆放了食物和酒,看样子,殷旭与各将领是在边吃边谈。叶荣一进帐,众将都兴奋不已,他这两天大战摩邪族大将岱钦的事早已在军中传开,大家都万分期待听他本人讲讲那场传奇般的比试。
刚一坐下,殷旭就笑眯眯地说道,“叶大哥这一战,怕是要千古流传呀。说说吧,这位摩邪大将究竟如何?”
叶荣不慌不忙,先饮下半杯酒,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名不虚传呀,这位岱钦将军确实是有过人之勇。”
“哦?”殷旭的目色微微颤了一下,“比你如何?”
“我俩连续两日交手,据双方招式来看,若真是实战,我确无绝对把握胜他。”叶荣目光清澈,他很认真地看着殷旭,“岱钦出招刚劲稳健,直指要处,如若没有一二十年扎实的硬功夫,恐怕很难做到。更何况摩邪族人原本就精骑射,善于马上作战。”
殷旭低下头,紧了紧拳头,沉凝片刻,又道,“看来咱们得使些手段才行。”他凝视着叶荣,眼目中流露出些许期待的神色,“叶大哥,明日我把这个岱钦交给你,你可以拖延多久?”
“如果我换骑‘追风’,倒是可以将他拖得人疲马乏,但是若要取他性命,怕是难。”叶荣双眉紧蹙。
“有些事,一个人难对付,两个人就好办多了。”阿棍轻飘飘地将目光置于帐顶,漫不经心地哼哼道,“打虎…….兄弟……呵呵呵…….”
殷旭眼波微凝,不动声色地扫了阿棍一眼,续而同叶荣商议道,“明日你只管赴约,就当是私人挑战,不要有所顾忌,只需牵制住他便是。”
“好。”叶荣答得干脆。
殷旭又将目光朝许一舟投了过去,示意性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妥当。”
“涂将军那边可有消息?”
“哨骑来报,涂将军与福王在半路上伏击敌军征粮车队,已缴获粮草辎重近五万担,正加紧往暮城方向送来。”许一舟满脸喜色地汇报战果。
“青木关内粮草如何?”殷旭继续问道。
“据探子消息,估计能维持个七八日。”许一舟摩搓着手指,细细算道,“咱们有了这五万担粮草,耗也能耗个二三十日。”
“耗?”本默瞠大了眼,他心里也明白,这初来乍到的人,往往会犯一些低级的,常识性的错误,哪怕他的才识是多么多么的渊博,于是他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已经是位处于齐国边境的最北端,这里天气变幻莫测,时下已是九月末,若冷不防一个霜降袭来,将军们可有想过后果?”
“咱们齐国的都城盛京年年下雪,也不见得就能冷到哪里去。”叶荣扬起一抹笑,映在眼里却是满眸的质疑。
“有多冷,你倒是说说看。”阿棍有些不耐烦起来。
“一夜寒风,便可摧命断。”本默随意低吟一声,语气中夹带着警示的意思,“可不是多添两件过冬的衣裳这么简单的事儿。到时候……”
“到时候敌守我攻,形势将会对我方大大不利。”殷旭还未等他说完,一把便将话头接了过来,“明日叶大哥与岱钦相约南城门下比试,刘将军父子二人率兵一万负责攻打西门,我率兵一万负责攻打东门,待他二人激战进入酣态,我们再同时起兵攻城。”
“如果,如果叶将军与岱钦僵持不下;又如果岱钦发觉形势不对,意欲撤离,又如何?”叶一舟顺着殷旭的思路,理了理,问道。
阿棍突然双眼一亮,暗暗地在心中为这位叶先生竖起了拇指,总算是有人将他一直憋在肚子里的疑虑说了出来。
殷旭缓缓将目光转望向了阿棍,脸上溅起笑意,如寒空中洒出的几粒水花,顿时凝在了那里,“去吧。你明日与叶大哥一同前去,若叶大哥开口,你再出手相帮。”
“好嘞!”阿棍干干脆脆一声应,心里早已哼起了那首欢歌。
殷旭接着又道:“如若岱钦撤离回到城中,那么无论战程如何,东,西两路攻城军都必须撤退回营,择机再战!”
“是!”众人齐声应道。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半叹半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出战,怎么都一脸严肃?来来来,喝点酒,舒缓舒缓。”
“呵呵。”众将领也跟着笑笑,举杯互饮起来。
“这太国公真乃琼浆玉液呀!”
“好酒!”
“那是自然,我特地省下来,留与众兄弟们共享。”
“叶大哥的喜酒?哈哈哈。”
“你小子,打个架还能混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