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林子里尸横遍野,血液混着雨水,四散流去。
吕不非走出书房,来到小客厅。
窄小不过几平方,卧室与书房的空隙连接,门口的小桌上有一个铜油灯,平日用不到,岁月落了灰,雕刻的五瓣小花也有斑驳的痕迹,他凭着感觉摸到油灯,取出火折子。
“呼——”
微弱的黄色的小光,映在吕不非的脸上。
嘘了一口气。
掀起薄被遮挡,拔开两个木栓,一股浩大的风从门缝以及大大小小的缝隙中扑面而来,油灯一颤,墙上巨大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瘦,仿佛即将断裂。
出去,合上门。
“姑娘!”
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披盖着她的脸,看不清模样,趴在门前台阶上。
吕不非,费力撑开竹伞,努力遮挡一二,哗啦啦的雨水从竹沿儿滴落到身上,换洗的绿衫湿了大半。
……
“这位姑娘,你醒醒!”
吕不非,小心地伸出手,推在对方的肩膀。
不由,打了个哆嗦,真是比雨还冷啊,没见过雪,没吃过冰,吕不非只用雨来形容对温度的感知,诗经里的雨雪霏霏只能靠想象,他的祖先吕不韦选了个既热不死也冻不死的好地方。
夜很黑,雨很急。
墨汁似的乌云,翻滚如盖。
努力睁眼,辨认着,这个倒霉鬼,没有犯奸作科的能力,已经累得不动了,不过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村里有不少人家,乐于助人的不在少数。
遥远的林子深处,在雨幕中,一缕白烟袅袅升起,不远的院落可以看到模糊的灯影。
“呃……”
身子动了动,停下来,吕不韦蹲下来。
手一颤。
“头好烫,发烧了!”
如火山一般,在雨夜里炽热着他的手掌,一冷一热,强烈对比。
“我是书香传家的儒家弟子,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过凡事有例外,把你丢在这里,良心不安。”
抱着不行,只能背了。
吕不非,费力把伞收起,雨顿时浇了满脸,顺流而下,灌进稚嫩的胸膛。
十五岁的少年,肩膀并不宽旷,胸膛还很稚嫩,没有魁梧的扑面而来的阳刚气,他背过身子,小心地把浑身湿漉的姑娘儿放到背上,两只软软的胳膊搭在脖颈儿,弯下身,斜歪着托起一条腿,另一手推门。
不霸气。
如果一脚踢开,今晚就没法睡了。
漏风的大门经不起再次力量的摧残,挡住今晚的风雨就算竭尽全力,没辜负吕家父子信任。
……
无殇,躺在床上。
迷糊中,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血腥的梦,怎么也睁不开眼,她很虚弱。
轰隆隆的雷声,仿佛雷鸣的号角,打开残忍血腥的大门,她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全身唯一保持灵活的是长舌头。
黑色的夜幕,没有月亮,却一直闪烁似白昼,四处游窜的银蛇随着厚重乌云的下垂,不断刷新。
头顶的灵气不断冲击着血管经脉,她的经脉是简单的直线,盘曲的骨节发出咔吧咔嚓的咀嚼声,她没有咀嚼食物的经验,只有两颗长长的管牙。
她听过,每个有磨牙动物的咀嚼声,嘎嘣脆,就是这种感受。
野兽,是聪明的,或许是天性,或许是水潭的润泽。
当第一只蛇,她的半个族人,在她与其他猛兽斗志、斗勇时,悄然出现在身后,给她重重的一击!
伪装的真相揭开!
“砰!”
僵硬的身子,一歪,撞到残留半截的树干,灰褐色的树皮哗哗地掉落,如雪花般。
“吼!”
冲啊,兄弟们,这个兽中的败类,欺骗我们,她徒有其表,就算变了模样,也改变不了内心的花花肠子,她和她的人类师傅一样,都是我们兽群的敌人!
他们蛇鼠一端,狼狈为奸,好在那个老不死的完蛋了!
话说完,率先向她冲来。
距离数十米,几个喘息即可奔来,她歪在树干旁,大口地喘气,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砰!”
五脏六腑,全部移位。
不过,比不得血液的上行与灵气的下灌,汇聚形成漩涡,疯狂搅动身体内的所有东西。
从如刀绞的脑袋——到五脏六腑。
与外力,形成双面夹击。
“嗷!”
冲啊,她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没有百战不败的将军,她的末日终将到来,我们将重新迎来自由的明天。
扑哧扑哧的泥土从地表刨出,甩出的泥巴四溅开来。
抖了抖身上的毛,浑不在意。
然后,从另一方向,向她嚎叫着冲来!
“砰!”
她摔向另一边,结结实实。
狭长的腹部,被气流疯狂地搅动,冲击到地面,分成两段,一段向上涌,一段向下冲。
脸贴到土地,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痛苦浸润在每一个细胞中。
想动,却动不了。
只能将舌头抵住上颚,她有着骄傲,就是死,也不会低头。
当初的她比现在困难多了,她已经长大了,也快要及笄,她叶无殇不会屈服,也不认输,耐心地等待,等待机会的到来。
“呜!”
哈哈哈,看看她这傻样儿,一句话也不敢说!我们就要慢慢地折磨,慢慢地折磨……
丛林里的弱肉强食,建立在一定范围,即血种纯粹,打不过你,可以,甘心做臣子,做食物。
可是,杂种不是。
她是天道的弃儿,没有人、兽同情。
很快,包围圈儿的另一方,呜呜地呼啸而来,一巴掌重重扇下!
“砰!”
又一次,落地。
呵呵,没有谁生来就是罪恶,是你们逼的,是所有人逼的,自以为高尚,了不起,站在正义的山上俯视。
师傅说实力才是硬道理。
她浑身僵硬,气流已经开始向敏感的尾部搅去,大概是所谓的十指连心。
僵着头,想要望一望,永不停歇的大雨,它冲刷不了罪恶,不,所有人都是罪恶,她也不例外。
……
这是一边倒的悲剧。
她躺在床上,湿漉的长发盖住大半张脸儿,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
这样惨烈的梦境,挣不脱,逃不开,仍在继续,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不断地起伏,雨水下地焦灼。
卧房,吕不非举着油灯。
“砰!”
撞到衣柜。
“做了初一,怎么也得做十五。”
他的心里有点儿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要说是孤男寡女的欣喜,他没有那么龌龊,要说是助人为乐的喜悦,他没这么高尚……对,他是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气温骤降,发着烧,需要一件衣服。”
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件合适的。
去年做的新衣,还未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