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事情没完成。
为什么不要,为什么抛弃,为什么生而不养?
是她的丑陋,是她的变态,是她的人身蛇尾,让众人不得不放弃。
每一只虫子都有一个不同的名字,每一株植物都与众不同,每一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都有香气,林子里的动物都很别扭,崇拜强者,作无殇的食物,又没办法夺回领地……她很快活,不怨不恨。
心情不好时,就在水潭边洗尾巴。
冒着白烟的水,浸润在鳞片上,清新透凉。
洞里的泥土,干干爽爽,放在里面冬暖夏凉。
童年的征战,让她在领地里竖立威信,尽管它们笨得不会说话。
雷声轰隆隆地响彻整个永安城,无论是泛滥的河水与枝叶乱飞的山林,雨哗哗地下着,冲走身上的血液,草地一片白烟。
体内一股气流乱窜。
沿着弯曲的脊椎,一路呼啸。
咔嚓咔嚓,从头到尾,数米长,一寸也不放过。
这是筋骨重塑,如果被其它妖兽看到,一定艳羡不已,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德才可以元身重塑筋骨,一个未入道的半妖,居然在做一件结丹大妖方可做的事,以后修炼必定一日千里。
人有200多块骨头,蛇有100块骨头,以元身改造筋骨,更可切合天地元气。
她的眼睛猩红一片!
气流正向从头到尾,血液从尾到头逆流而上。
有一股力量冲击着她的百会穴,一突,一突。
血液全部上涌,原本碧绿色的血液上窜至眼睛,开始横冲直撞,逐渐变成猩红色,像红宝石一般闪闪发光,似乎要流下来。
郁葱葱的树干,如梅花一般四散,压倒在野草丛中,无殇的伤口不再流血。
她一动不动。
……
很快。
“噼里啪啦——”
“稀里哗啦——”
它们终于到了,打一场翻身的漂亮仗,咕噜咕噜,在暗夜里,一齐向无殇叫嚣着。
“哈哈——”没有月亮,对着天空嚎叫,混在雨水中,永安城内的人们听不到,也似乎想不到,天灾的背后,还有一群野兽进行地盘的争夺,对面苍茫起伏的丘陵在雷声里隐隐震动。
不同的,兽群联合起来。
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相同的目的。
它们是俗世的野兽,不过因为林子深处水潭的润泽,而比寻常的兽群多了几分聪明,虽然不会说话,它们从无殇的四面而来,渐渐形成合围之势,趁她病,要她命!
小心地避开,野草泛白的地方。
谨慎地盯着无殇的一举一动。
“她变了模样,可是气味没变!”
“就是她,痛打落水狗!”
无殇,俨然成了森林公敌,它们互相低呜示意,林子的原住民虽然彼此互相杀戮,遵从食物链的自然法则,但面对十几年前的外来者,态度出奇地一致,当初的可怜与愚蠢造就了一个力量无穷的妖怪。
她的尾巴,漂亮有力。
小小年纪,便是蛇中的王者,林子中的一姐霸!
天地汇聚的灵气,从不断闪烁的乌云边框中游走,渐渐粗壮的游蛇呼地喷出一口白汽,向无殇头顶袭来……
噼里啪啦!
无殇,一动不动。
灵气从缝隙中而来,径直灌入百会穴,与血液会在一起,开始疯狂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飞速的旋转,似乎要吸走一切,强忍着头疼欲裂。
“嘶丝丝——”
又不乖了,这是第几次反抗了,你以为你们会赢么?知道为什么我比你们厉害么?因为我不一样,看见没,练功所需的天地灵气。
无殇昏迷半晌,终于有了力气。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睁开眼睛,望着雨幕里说不清数量的敌人。
还在,不断地增加……无殇,大言不惭地说瞎话,一点儿不担心对方数量与力量的碾压,只要有一口气,就绝不低头。
“吼!”
不要危言耸听!你的末日就在今晚,跪下认错,咱们大家给你一个痛快!
“嘶丝丝——”
傻瓜,定是被其他兽当枪使!虎族怎么没来,它们不是更应该恨我么?
“嗷!”
妖女,怪物,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但我们的鼻子没错,你已经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吧,哈哈。
“嘶丝丝——”
你们,长途跋涉,是为了口舌之快么?你们不是为了夺那一口水潭么?怎么,在这里和一动不动的怪物,说这么多话,不是心虚是什么。
踏踏,脚步开始乱起来。
“吼!”
大家冷静,不要听这妖女的鬼话,她一向油腔滑调,仗着本事大,把咱们耍得团团转,还要给她当食物哩。
“嘶丝丝——”
哈哈,傻瓜,你们这么可爱,不逗一逗,都对不起你们毛绒绒的大脸儿啊。
无殇,只有一根舌头可以动弹,身体里的灵气风暴让她晕眩,仿佛随时炸裂,飞旋,却一点儿不慌张。
她忍得住,也有耐心。
“呜!”
怎么办……她一点儿不害怕,俺心里慌慌哒。
慌慌哒。
无月的夜晚,风雨交加的夜晚,是杀人不偿命的好时机,它们闻讯而来,凭着一股子气儿,现在冷静下来,听这妖女一说,顿时心里不安,这天冷了。
大约,过了很久。
“嘶丝丝——”
一条蛇缠了过来,打破僵持,战斗一触即发!
伴随一道划亮天际的闪电,猩红色的眼睛与无数双黑色的眼珠对了分明,轰隆隆——无数兽的心声。
……
“哗啦啦——”
戌时,无月,山脚下,小院里。
红菊花不再像风初起时那般,摇荡若小舟,在黑夜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中,它们变得虚弱不堪,再没有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或者本身就没有,对面的绿竹嘎吱嘎吱地响,有规律,有节奏,仿佛已经习惯了风雨的节奏。
屋内,书房,烛火摇摇。
一把剪刀,咔嚓剪落,一节灯花。
烛火更亮了。
屋门有了薄被遮挡,依然抵不住窗户吹过的冷风,嗖嗖地混着湿润的冷汽。
吕不非,吃了饭,坐在书桌前读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考中状元,家里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更别提娶妻生子了。
他打听过,状元,是升官最快的途径,可授予从六品翰林院职位。
这样他的儿子,子子孙孙,再不用为生计发愁了,此时,吕不非还不知道,自己的小理想早被那些媳妇儿们传得飞了天,成了永安城百姓眼里的笑话,与他的祖先吕不韦一起荣登大傻排行榜。
所幸,不常出门。
还未听说。
“扑——”
一阵风儿吹来,吕不非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衫。
再抬头,灯罩里的烛火儿,已不负所望地熄灭了,室内一片黑暗……
呼——呼——
滴答,滴答。
屋顶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入盆内,看不清东西,听觉异常清晰,他揉了揉眼睛。
迤逦的水渍,带着灰泥,从小院的青石板路一路蜿蜒到披着薄被的、漏风的大门。
“砰砰——”
头偏了偏,是风声。
“砰砰——”
不对,是不是有人?之前没有注意,外面的风声太大。
去看看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顺手从桌上摸了一个火折子,小心地离开咯吱的木椅,向门口走去。
“砰砰——”
他心跳得越发厉害,说不清害怕,激动,这个时辰大家基本都回到家了,怎么会有人来到山脚附近的小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