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常常偏离预想的轨道。
无论,你是一个多么俊秀潇飒,风流无双的男人,预想得越完美,现实愈发不可掌控。
黑色的死亡气息,笼罩下来,如跗骨的毒药蔓延全身的血管,她的笑再清楚不过,任何试图反抗以及反抗未遂的男人都会受到应有的礼遇,杀人不过头点地,眼前的女孩儿视人命为玩物,她会一点一点地在对方身上做试验,以追求更精准更确切的力量掌控,为下一次命案的实施作准备。
她笑得多么轻松,又多么轻蔑。
她或许,不需要武器,只要一拳,一掌,就能让对方断一根肋骨,吐一口鲜血,不至于太受伤,还能慢慢磨。
外面的青灰色的雨声,依旧没停下。
吕秀才,大概从没想过,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日,明明昨晚还想过未来的打算,一步步科举,做官,娶妻,荫子。
说不出什么缘由,他想起了壮志未酬,一生郁郁的父亲,他躺在病床上,临死前还在想着,怎么就没考上呢。
吕不非其实内心,有点儿瞧不起自己的父亲。
青灰色的脸。
枯瘦的眉眼,凹陷的双颊。
早早夹白的头发……他是那么可怜,就这么度过自己的一生,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身旁还有他年幼的儿子。
如今的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的父亲,只是他也不甘,不想这么快就去地下见他,可怜巴巴一事无成。
最让人不甘的是,好人一生没有好报。
他瞪着双眼,努力地迎向——施暴的女孩儿。
她抓着自己,像抓一只小鸡。
她调戏自己,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羞涩与矜持,小扇子吹起的风,刮到他的眼睑上,真是肆无忌惮,仗着大大的神力。
模糊的细节,不断切换,僵硬的余光,压在身下,背靠余桌……蜘蛛,在透明的蛛网上摇晃,穿过一层,一层弥漫的风沙,穿过与他一样的冰凉。
小小的一点,与木质房梁相同的斑驳灰色,左摇右摇,却异常地坚持不懈,平日里从不会关注的蜘蛛,体内仿佛拥有一个巨大的灵魂,落下,爬起,落下,爬起,断了,再吐,肚子扁下去仍不停吐丝,没向下面的他看一眼。
它或许,无暇焦灼。
余光里,小一号的少年,枯立一旁。
亲眼见证,最后一个亲人离去,咧着嘴角,用手合上早已凹陷的双眼,父亲终于不再受病痛的煎熬,早早地去了极乐世界,不用再考虑家族的世代任务,终于抛下他一个人,面对以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生,
他一点儿没哭。
技不如人的幽愤,像地狱里的暗火儿,蹭蹭地燃烧,他莫名地想起他的父亲,也怨恨她没有一个言传身教、以身作则的父亲,像没有预兆的狂风搅乱所有人安宁的生活,没有一丝儿愧疚……没有人管的野孩子,没有人疼的坏女孩儿,活该被人利用,活该沐浴在死亡的狂欢中。
让鲜血铺平她,通往地狱的大门,然后一刀,一刀……享受冰凉的焦灼。
死亡,要很快很快。
享受,要很慢很慢。
风,谁都不放过。
死亡,离得如此近,他一点儿不害怕,床头的雕花慢慢爬,如现在冰凉的水,或远,或近……长大的自己,面对慢慢的煎熬,心里的暗火是冰凉的灰色,就在血液即将停滞的时刻,霍地涌出一阵极热的暖流,冲开冰块,张开嘴。
无殇显然没料到。
“你欺负我——”
说得自然,不作,不谄媚。
果然,功力了得,不可小视。
缠着裹脚布的女孩儿,受惊不轻,眼睛睁得老大,手腕一使力,索性把人翻了个面儿,背朝自己,就像多年前的烤全羊那般自然,轻松,虽然不如抓两只前蹄子方便,但使得力巧儿,依然能把一个人扭腰翻面儿。
“砰——”
处理了这么多人,看了这么多丑态。
哼,在两方均感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他会从一脸的大无畏模样,一朝醒悟,终于承认技不如人,愿意真心服软,告诉她秘密的所在吗?用一次手段可以不追究,用二次手段不可以无动于衷,所谓的妖女不就是这样毫无章法,肆无忌惮么?以前的她,没有真心征服过一个人,他们全都有了报应。
“唔。”
两掌下滑至手腕儿,十字交叉,一上一下。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于她,她从没做过坏事情,比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来说,她已经好得不得了了,没有按便宜师傅说的那般,“遇到识破身份者,立地格杀,无论缘由,否则你迟早要像我一样遭遇背叛!”
她无殇,已经被背叛了许多回。
只要吐出真相,她不介意再多一个土丘,每年的柳絮飘时修一修坟头。
虽然他是林子外,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虽然对他的识破存疑,妖女,呵呵,妖女……哪有这么随便叫的,一点儿也不坦诚。
“对了,我想起来,婆婆通知我们要搬家!”
吕秀才脸趴在桌上,突然想起来似的大叫。
外面的雨下个儿不停,天色没有一点儿晴朗的可能,无殇有一丝疑惑,方圆百里的大雨,尤其在冬季,实在是相当罕见,更别提到下在没有一点儿消停的迹象,屋外的水已经升到台阶了,这里的小村虽然在山脚下,但地势并不低洼,积存的水会顺势向东流,那个调戏小秀才的婆婆就是通知他要搬家的。
从他们的交谈中,无殇大方地得知。
永安城的治理水平很高,对于夏季的防洪措施历年都有准备,孰料今年夏天没事儿,冬季到碰上了,已经有官差通知各村的人去往集合点,所谓的搬家就是带上个人必备物资或者金银细软,或者吕不非的藏书。
刚才,他进屋也是想顺便说这事吧。
没料到,被她抓了个典型,正正经经的斯文败类,藏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书,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无殇笑了笑,抓着两只手道,“好了,那些书都不重要,你挑几本可心的,剩下的就留在这里吧,反正你以后再用不到了。”
“你!”
“我什么?”
“你!”
“我有名字,叫无殇,姓叶。”
“你欺负我。”吕秀才侧脸趴在桌上,努力数次仍抬不起头,便张嘴支吾着,这是最后的通牒么?可心的书不就是纸钱么,还不用花钱。
“我没有欺负你,我是实话实说,那个婆婆其实才是欺负你呢。”无殇实话实说,一点儿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