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美得像妖精。
之前天太黑,没有细看,背进房里,只觉得需要救人,后来急匆匆地找干衣,煮药,吕不非没想过占人家姑娘儿便宜,也没想却看,如今点灯喂药,他看了个清楚,也看了个透心凉。
拂开脸上遮盖的长发,脸如白玉七分清纯,眉入鬓角三分邪气,眼帘儿一动不动,静谧却又透着狠绝。
全永安城的姑娘儿,也没有这般清艳,矛盾的角色儿。
看年纪,似乎也不大。
“呼呼——”
吕不非把脸盖住,站起身,把药碗搁在桌上。
心是扑通扑通地跳动。
大雨夜奔,落难至小村,穷秀才见美起意……这是最普通的版本。
都说美色是一种价值投资,对美貌的女人来说,更是一把获得财富与权力的利器,他小小秀才,何德何能,获得上天如此眷顾,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他年纪虽小,却也懂人言可畏,人心叵测,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吕不非,低头,小声地默念。
“砰砰——”
虽向往神女,如洛书之神一般,风流肆意。
但他,却清醒地知道,不过是在书里,现实中哪有这般神仙人物,偏偏落到他眼前,等着他一展身手,英雄救美……事实上,英雄往往气短,逞一时豪迈,还得等着美女献身而救,算不得智慧。
他看的小说里,有许多这样的故事。
等等。
他似乎,还错过一种可能,空气中,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的腥气,隐约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与泥土的气息不同,之前匆匆离房,并未仔细分辨,只是她的身上又湿又赃,并无血迹,那血腥味儿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是女鬼索命,那就行得通,配上这副容貌。
对,就是这样,半夜三更,风驰电掣……人睡已酣,求助无援……风流秀才,十五殒命,心跳得更快了,他想大叫,却又不敢,空间仿佛抽离,片刻的扭曲。
他张着嘴,唯恐惊醒床上熟睡的姑娘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摸着胸口,对自己不停暗示,可脑子又忍不住回想起,搭在自己脖颈儿上的柔软的胳膊,仿佛没有骨头儿,又冰又凉,不似人的温度。
又软又凉,不似人。
他站在桌与床的中间,不左不右。
不看,不想。
静静地吸气,吐气,不看,不想……就看这中间的水盆,如何从房梁落下,在空中一滴一滴地接力,渐渐,看出了神儿。
风声,雨声,已阻挡不了他的入定,呼吸有序,数十分钟……他的心平静下来,胆子也随之大了。
“滋滋——”
烛光儿的影子,从窗前移动到床前,摇摇曳曳,旁边是长长瘦瘦的身影儿,隐约可以看到翻飞的衣角。
书房的门没关,穿过小厅,成了窸窣的过堂风,与窗外涌进的风互相缠斗,搅得对方的湿发飞了起来,缠在吕不非的手上。
伸手拂开。
又缠上,又拂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伸手量了量,她的睫毛,好长,是细密的鸦青色,与两腮的绯红相映衬,“也有可能是妖精啊——”她的影子在烛光儿的映照下显得清晰,不是鬼,鬼没有影子。
手指下移,她的呼吸很轻,很绵长,仿佛在云里沉醉不醒。
继续下移。
是苍白的嘴唇,没有血色。
把她留在这里,并不是一件让男人血脉贲张的香艳情事,后面的危险与麻烦,大概是平日从不遇事儿自己难以想象的,吕不非有些犹豫。
“要救,还是要杀?”
他们的村子已经安定了数百年,不能因为一个外来的不知所谓的女子,毁了应有的和平,这是所有永安城的百姓共同的心愿,男人不流血,女人不流泪。
……
窗外。
风雨欲加急促,院里的红菊花被摧残得所剩无多,四面摇晃的竹子真得把枝叶晃丢了不少,这些曾经是吕不非父亲年轻时种的,后来不再管它,十几年依旧茂盛,没想到在这个夜里遭到酷刑。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
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幽幽的,又有些沙哑。
吕不非,不知为何,竟听出了几分二胡对苍月的哭泣,让人心里一疼。
“啊?”
他转过头,很是惊讶。
面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是的,他有一张伪善的脸,尽管还很青涩,没有成熟男人荷尔蒙的魅力,但依然,让人有着舒服的气质,或许是永安城山水的滋润,看到他,仿佛处在水墨画中。
“你不要惊讶,我只是路过。”
她皱着眉,似乎想要抬起手。
“哦?”
他笑着,把一旁的烛火儿靠近一些,似乎这样可以给她一些温暖。
吕不非故作淡定,不料,对方轻轻地笑了,带着几分笃定,几分了然,几分萧索,总之许多复杂的东西混在那抹笑中,还有她的眼神儿,让人莫名地有压迫感。
这不是一个小姑娘的表现,她身上的青灰色道袍,并不能证明她的身份,来历。
吕不非定定神。
笑容不变。
“若你不想,我留在这里,我马上就走。”
对方说得很干脆,沙沙的,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立刻赶她出去,当然,她也没有向自己道谢,虽然把她从暴雨中背回屋来。
她的感觉很敏锐,是个聪明的姑娘儿,也是个不怕事儿的人。
“哦……啊……不!”
吕不非,忙站起来摆手,烛台在他的手里乱晃,二人的影子也在白色的墙上乱晃,强烈展示着他的不知所措,一个男孩儿深夜面对女孩子的言不由衷。
不过。
对方,用手撑着身子,起来了。
似乎没有力气,撑了好几次,方才起来,袍子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从手到脚,充满惊喜,又似乎有些羞赧……抬头看了一眼一直注她的吕不非,两腮的红色愈发浓了。
“呵呵,小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