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雨水,哗哗地流泻下来,继续冲刷重新堆好的坟头,木牌牢牢地插在上面,
尖嘴儿汉子,已经成了孤身一人,大哥走了,原本想干完这一票给兄弟俩哥娶个媳妇儿,如今异宝没找到,反而落得如此次下场。
“嗷——”
一只猛兽拖着短腿迅速地飞奔。
他揉了揉眼睛,冬日里太阳本就落得早,现在戌时,更是不见星辰与月亮,刚才趁着闪电,他看到了什么?
“呜——”
又一只猛兽,撞向他所在的大树,又呜呜地跑开了,仿佛受到惊吓。
“我滴个乖乖儿,真是在做梦,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蹲在树干上,现在,他不敢往外走,风太大,天黑看不到路,又有数不清的飞禽猛兽出没,太可怕了。
“该死的妖女,我恨你,恨你!”
扶着树干,他恨恨地咒骂。
……
滴答。
有着无数水桶的书房,有一盆水满了大半。
从高空坠下,透过草垫与瓦隙儿,又悠悠地划过屋梁的空气,滴答,摔成数瓣儿,融入盆中水的怀抱。
她躺在床上。
梦,还在继续,她皱着眉头,醒不来……强撑着把敌人吓跑,她就又倒了下去,师傅说得没错,野兽的从众心理比人类更强,当没有一个一呼百应的首领时,更如散沙一片,几句下去便可忽悠得四散。
只是,本来,她第一次便可成功。
如果,没有那条蛇。
她有些灰心,如果同类都不承认,那她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她在林里逍遥快活,差点儿连小命都不保,它们从来都把自己当外人,不是共同规则下的同一类人。
“鸣——”
珠子在体内迅速转动,光越来越强。
冲入体内的灵气,从筋脉血肉中撤离,不断涌向莹莹的珠子,渐渐地体内的风暴减弱,灵气经过珠子的梳理,开始变得和煦如微风,轻轻的,柔柔的,拂过身体每一个角落。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柔软。
不再僵硬,不再一动不动。
她的身体,也散发着柔和的光,像月光,那般清澈,又脉脉,她恍惚觉得自己飘在柔软的云里,又柔又软,就像当初、当初的记忆,襁褓里的温暖,让她没有力气,也不需要力气——因为她很有安全感。
天不再黑,没有乌云的遮盖。
她躺在一朵云里,躺在悠悠的月光中。
陷入迷幻,“真好,”她开始微笑……
“真正的危急,从不是你知道,而是心甘情愿地踏入,满心欢喜地踏入,一个未知的境地,没有一点儿点儿防备。”
“我曾经,就是这样踏入别人的陷阱,乃至绝了仙路。”
一声悠悠的叹息。
这才是化形的真正环节,半妖化形,需得变成原形,补足血脉的缺点,然后方可继续化人,一般的妖兽只有突破金丹境界到达元婴,在天地之力的作用下化形,无殇在俗世里的意外,也是半妖世界的意外,如今的修仙界尚未出此先例。
这是危险的,防御意识消退。
身体放松,残存的最后一丝儿力气消殆。
此刻,想杀她,就如踩死一只蚂蚁。
咔嚓咔嚓,骨头一寸寸碎裂,这次不虚,终于动了真格儿,咔嚓咔嚓,一点点儿,从尾到头……
周身的月光,越来越亮,似乎可与闪电亮起的白昼相比,珠子不停地在丹田处旋转,一闪,一闪,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似乎真的迎来光明,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柔,越来越浓。
一双玉足,如新蚌张开的玉壳儿,从盘曲修长的尾巴中,羞答答地伸出,晶莹白嫩。
然后,咔嚓,修长的双腿,咔嚓,优美的臀线。
刺啦,腰肢儿,刺啦,胸脯儿。
……
完全的少女模样。
雨水不停地下,大地已吸饱,表层的泥土再也吸不掉多余的水,于是泥土渐渐脱离了野草的掌控,从最上层开始,变得越来越湿,越来越泥泞。
周围没有一个货物。
除了不远处的水潭,一颗古树外,其他的地方经过无殇的扫荡、众禽兽的冲击,已经毁得无法直视,仿佛一个落魄的乞儿,除了破破烂烂的衣服,一个乞讨的饭碗儿,别无长物。
……
连绵的丘陵脚下。
不远处的小院,小院里亮着灯的书房。
此时,周围的人家已灭了灯,永安城的静谧在雨夜中更加清晰,他们没有不夜城的生活,回到家,吃个饭,洗个澡儿,与家人唠唠嗑儿,已经是人生的幸事,无灾无难,那些不幸在暴风雨中被石块或砖头砸中的人们,只能道一句节哀,顺便。
千百年的安慰。
汇成一句,节哀,顺便。
你先走,也许下一秒,大家的归途没有什么不同,讲给你的,也是说给我的。
“砰!”
“你可真幸运,这是最后一份草药了。”
吕不非把药放到书桌上,衣服搭在咯吱的木椅上,把一切收拾停当才进屋,脸上不再滴水,鞋袜干燥分明,自一人独居开始,他就很少生病,虽然看着身体瘦弱,但吃嘛嘛香,脸色健康红润。
他说,这是最后一包药,并没错,因为,这是他今年成夏去药店帮婆婆买药的搭头儿,那家药铺要搬走,还剩最后一包成汤药,“小秀才,这包就送给你了,不要钱,这是九味羌活汤。”
所以。
这也是唯一一包药,治疗伤风的药,她可真幸运。
书房是由原来卧房改建,所以也有一张床,是一张单人床,吕不非小时候就睡在这儿,独自一人。
“来,喝药!”
“可真是命好,有人照顾,不像我,自学成才啊。”吕不非心里有点儿酸,嘀咕道。
没有人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不断从房梁滴下的雨,与在窗纱上摇曳的烛光儿。
对方睡得昏沉,仿佛听不到,他自顾走过去,左手端着热烫的碗,上面还冒着烟气儿,药要趁热吃才好。
怎么还不醒?
对方的脸大半被头发遮着,看不清模样。
身上的衣服,仿佛是青色的道袍,沾了泥泞,还滴答滴答地流水,顺着床沿儿,这张床,只偶尔用来小憩用,如今是又湿又乱。
他抬手去撩,对方的湿发,心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仿佛揣了一只小鹿,扑通扑通地乱跳,仿佛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他扭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伴着闪电的戚戚黑夜,乌云翻滚。
“啊——”
“劈——”
一颗心,从头外面凉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