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感到震了一下,我惊醒过来。这是我跟车夫许叔的约定,到地儿停下来时要来个急刹车。当初跟他怎么说都说不明白,我便索性坦白告诉他我很有可能在车上睡觉,到地儿时得让我及时醒过来。
我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饭后小睡,神清气爽。整理好衣服发饰后,我掀开车帘,一跃而下。却见母亲站在门口,并未进府。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有话跟我说?
我走过去,在母亲身旁站定,轻声道:“母亲……”
她看着我,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神色,可惜我看不清楚。“今后再不能私自出门了。”这一句话将我震了许久。待我回过神来时,母亲已经走远。
原来母亲知道!她竟知道?我自以为聪明,能瞒住众人,真是幼稚可笑!那父亲呢?他知道么?他一定是不知道的,不然我早就跪死在祠堂了。母亲没有告诉他么?家中的事情他向来不多问,只要母亲不说他不会知道的!看来母亲容忍我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可为什么如今母亲又揭穿我了呢?是被人发现了?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
困惑不安着走到了我的院子,几个在院中洒扫的丫鬟婆子静静地退了出去。我掏出丝带,解下腰间钩形吊坠系在一端,再运力抛向屋檐,确认稳固勾住后,借力而上,几个飞身便上了屋顶。
“今后再不能私自出门……”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该不会是要为我定亲了吧?”我一个激灵,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南国女子多在十三至十六岁定亲,最迟在十八岁出嫁。而男子在十八岁服冠,之后便可成亲。虽说我在外的名声不大好,可左司府就我一个女儿,故而如果想要跟左司府稳固关系,而家中又没有合适的女儿指给我哥或是我那双胞胎弟弟们的话,那就只能“委曲求全”打我的主意了。而陶和绦今年才十岁,这样想来我的中奖率还是挺高的。
常常有媒人在为哥说亲被拒的时候,退而求其次:“其实**家有位少爷倾慕蝉小姐已久,能结成此段姻缘也不错的。”
父亲虽然不待见我,却也见不得别人贬低自家女儿,一听此话便没好脸色地将人打发走了。
过了今年秋天我便十六了,不能再拖了……难道母亲对我的亲事已有了主意?作为一个受21世纪文明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我当然不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生子,那样我会疯了的!好女儿志在四方,我是立志要阅尽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的。哎……看来混吃混喝的日子快倒头了,跑路的计划得尽早提上日程了!
一阵嬉笑声传来,是绦和陶,我迅速飞身而下,迎了出去。
陶一见到我便飞奔过来,惹得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一阵疾呼。绦故作沉稳,却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陶一跑过来便拽着我的手说明天要去游湖,“可以坐船哦,还可以摘莲蓬,吃莲子哦。”
是啊,正是盛夏时节,想必芙柳湖的荷花开得正好,而早发的莲蓬子也该熟透了。
“母亲说明天带我们去游湖,姐姐你去不去?”绦状似不经意地一问,小脸却闪着明晃晃的期待。
见他那副模样,我故意道:“母亲今天说不许我私自出门,没有母亲的首肯我怎么敢去呢?”
绦有些沮丧,陶却急着叫道:“母亲一定会同意姐姐去的,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吃饭。”
我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还敢不吃饭啊,不吃饭饿的是你自己,也只有关心你的人才会在意,你就是这样让自己不好受,让关心自己的人不好受的么?”
“我……”陶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看他无措的样子我噗呲一声笑了。
“陶弟你不必不吃饭,只要好好跟母亲说,她会应允的。”
我赞赏地看向绦,不愧是当哥的啊,还真有点少年老成的风范。
“是啊,是啊,母亲这么疼我们,怎么会不答应呢。嗯……明天我们比赛摘莲蓬怎么样?”
领他们进得院子,丫鬟婆子们自觉在门外留步。陶跑着从屋里拿出毽子,我便陪着他们在树荫下踢毽子。踢得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闲聊。
“今天夫子教了演算之术,”绦翻了个身,看向我。
“是的,夫子还留了作业哦!”陶也凑了过来,“说是两位商人赶路,然后……然后……”
我亦翻身起来,三人围坐成一个圈。
“记不清了,我回去拿簿子。”说着陶就要站起来开跑。绦一把拉住了他:“我记得,你坐好!”我们都看向他,他坐得端正,一本正经地说道:……
正说得起劲,新儿过来了,远远地道:“夫人叫少爷小姐过去用晚膳。”我们相互整理了下发型服饰,一同去往膳堂。
进得膳堂,哥,父亲母亲都已落座。我挨着哥坐了下来,陶和绦坐在我和母亲之间。都坐好后,父亲夹了片青菜叶,这就算是可以开吃了。
哥给我夹了块对面的排骨,我朝他笑了笑,满足地咬了口排骨,再扒了口饭,又给陶和绦夹他们够不着的菜。一顿饭虽说没有欢声笑语,却也其乐融融。
其实我一直觉得,饭桌上是聊天的最好时机。一家人就该多聊聊沟通沟通,各自说说一天的经历,那该多么有趣啊!或许这样的话,母亲就不会那样清冷,父亲也不会这么严肃了。可是父亲坚决反对我的提议,差点就要骂我伤风败俗了。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怕父亲的,没再敢提。在他面前都是尽量规规矩矩的,生怕稍有差池就被罚去跪祠堂。
吃完饭大家就各自散了。我独自逛了下园子,看着一盏盏灯被点亮。又绕了一大圈来到了哥的院子,他屋里灯火通明,想必又在处理公务了。
自去年春天服冠,哥便在父亲手下谋了个职位,不过他志不在此。
“终有一天,我要脱离父亲的羽翼,成为一代大将!”他曾这般豪言。
自他有了职务,我们说话的机会就少了,更别说一起偷溜出去玩了。一般我溜达到这见他在忙,便会自动离去,可是今天特别想跟他说说话。喊了声“哥!”,便推门走了进去。
哥见我进来,停下了手中的事务。我在他对面坐下来,顺手拿过桌上的碧玉镇纸来把玩。
“你有心事?”哥一眼看穿我的心思。
关心的语气让我很是安慰。
“今天,母亲跟我说,不能再私自出门了。”说完我就闷闷的。
沉默了一会儿,哥开口道:“嗯,蝉长大了,不能再顽皮捣蛋了,要不然会嫁不出去的,嘿嘿!”
听出了他的故作轻松,我更闷了。可是好不容易跟哥聊会儿天……我想了件开心的事:
“哥你猜我今天在将军府碰到谁了?”
“谁?”
“是源!哈哈!他穿戴得可整齐了,跟个贵族公子似的!”
“噗呲!”哥哥乐了:“什么叫似的,人家本来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倒是你,像个野孩子。”
我有些不乐意了,却又舍不得跟他生气,只拣了些趣事跟他说,从师父聊到父亲,从美景谈到美食。不知不觉竟到了三更,我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