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在树上做什么?”一个稚音将我惊醒。我在发呆,在一棵苍茂的榕树上,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经常做的事情。躲避人群,占领一处高地,然后极目胡思乱想。
亲身经历两个时空这件事情本来就够我冥思的了,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叫做21世纪的世界,可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如梦般虚幻。或许那是我的前世,而我只是投胎的时候忘喝孟婆汤。难道灵魂真是不死不灭的么?只是在每个生命终结的时候抹去记忆,如此循环的么?那死去是不是没那么可怕?“我到底是谁?”是前世的我?今世的我?还是只是一缕魂魄而已?
“你就是你啊!你又不会是我,又不会是别人!”稚音再次将我惊醒。
是呵!不论以前曾是谁,以后将是谁,而如今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过去的时间已然消逝,未来的时间还未到来,而没有时间的伴随,一切事物都不可能存在。只有现在,此时此刻,阳光下树影的缓缓偏移见证着时间的流逝,这周遭的一切才是真实的,而我才是我!
有呼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树下的孩童冲我低声道:“不要说你见过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远了。察觉到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我立即屏住气息,藏匿身形。
不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伴着一个婆子,三人焦急地喊着“少爷……小少爷……”从树下走过。
待她们不见了踪影,我放松下来细细想过:刚才那小孩看起来是七八岁的样子,而此次来将军府赴宴的夫人们未曾有带幼小的……应该就是将军大人的小儿子没错了!当他靠近时我却未曾及早察觉,可见他也是较早习武的,且定得名师指点。
察觉到远处膳堂人影憧憧,估计是要开饭了,这才觉得有些饿了。确定四下无人,便从腰间暗袋中取出随身丝带,将一端绕于树枝,另一端顺势垂下,抓住,纵身一跃,借力滑落而下。落地后,凝力于带,巧劲一发,丝带便松了结,飘落下来。收好丝带,整理好鬓角衣饰,便快步去往膳堂。
在南国,权贵人家多会给自家儿子请师教武,但女子禁止习武。我是女子之身,可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习武之人可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叫我怎能不心生羡慕。拥有成人心智的我终是成功瞒过家中除哥哥以外的人,在六岁的时候拜了哥的师父为师,做了他的师妹。这之间虽说颇有波折,但庆幸的是,我终得偿所愿。
起初是坚持打发掉我院中的丫鬟婆子,还我一个私人空间,方便行动。然后便磨着哥偷偷带我出去玩,而他每天必去西竹师傅那习武,我装扮成小男孩,叫哥表哥,成功混入他们师徒圈。
西竹师傅只收了两位徒弟,我哥还有源。西竹师傅并非姓西名竹,只因他长住于南都西郊竹林,便由此得名。这位西竹师傅特立独行,不喜喧嚣,不攀权贵,将所有慕名而来的人拒之门外,不曾依附于谁,也不曾与谁有过瓜葛。这让我对这位西竹师傅好奇不已,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收下左右司府两位公子为徒,纯粹是为了堵住悠悠众人,图个清静。
当见到真人的那一刹,我便下定决心要拜他为师。而令人惊喜的是,本以为最难的拜师环节却在我试探地问一声,哥来不及阻止(或许他根本没想到师父会答应),师父一声:“好!”划下定局。
如今跟着师父习武已有十年,武艺却远远比不上哥跟源。后来自我分析了一下,其中最主要原因是我不够努力。看着别人施展身手的时候觉得好酷,可真要自己练功的时候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点都不夸张。练武真的超辛苦超累,如今看到武艺不凡的人我都会从心底里生出敬佩,只为他们所付出的无数艰辛,以及惊人的毅力。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能像哥那样天天去习武,虽说我院中多数时候是没有他人的,可该学的礼仪女红、琴棋书画还是得学。特别是这两年多了绦和陶这两个跟屁虫后,更加鲜少得空出来了。
充分认识到这两点之后,我便打定主意只专攻轻功这一项。方便爬树上屋顶,真要与人对战也能逃跑。
后来,慢慢的,我的女儿身份藏不住了。我也索性不加掩饰,师父也没什么反应,哥和源也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其实我觉得师父到现在还把我当男儿看待,老是怀疑我勤学轻功是要去趴闺中小姐的窗户。然后我就叫师父不要好好教哥和源轻功,需要防着的是他们才对。其实我是存了私心的,我们三个徒儿,他们两个样样精通武艺非凡,若是我专攻一技还不能比过他们那也太丢面了。而结果如我所愿,我确是三人中轻功最好的,该不会是师父真的对他们不放心,留了一手吧,嘿嘿!
膳堂中人好多,不过我还是一眼就寻到了母亲所在,快步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蝉小姐怎么不带个随身丫头伺候着?”我还没坐稳,对面不知哪家夫人温和问道。我抬头望向她,她却是看着母亲,眼中隐藏着一丝挑衅。我这才察觉到,这温和的话语中藏着早已磨尖的利器。
这八成是个与我母亲有过节的人,不过我也是有些好奇,母亲这般的人是哪里得罪这位夫人了?我望向母亲,她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我却是有些心虚了,当初我坚持不要人伺候,不仅是为了行动自由,更是因为我不习惯有手有脚健健康康地还被人伺候着洗漱更衣,那样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可是却没想到可能会给母亲招来“苛待继女”的骂名。顿时意识到母亲虽对我不甚关心甚至有些漠视,却也容忍了我许多。
见那位夫人又要说什么我抢先道:“母亲给我配了几个,可是我不喜欢,都赶走了。”
哎……反正我离经叛道的名声已经传开了,不差刁蛮任性这一项。其实从忽然变成婴儿呱呱坠地,我就知道拥有21世纪时空记忆,必会与这一时空有些格格不入。与其压抑自己,处处按照这一世界的规则行事,倒不如一切随心,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异常些,待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也就接受了。而结果表明,我的做法非常正确,除了偶尔有人在私底下说几句重复的没有新意的闲话外,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而且还纷纷为我找缘由:“左司府的小姐就是不一样”、“从小丧母没人疼爱也难怪”、“家中也没有可以做伴的姐妹”……
还好南都讲究“食不言”,饭菜很快便上了桌,那位夫人也再没找到说话的机会。我也清清静静,心情大好地享用了大餐。用完饭,母亲便不拖拉地带着我辞别了。
出得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没想到碰到了源,以前都是他哥跟着右司大人路伯伯出来应酬的啊?
“嗨”我高兴地朝他招了招手。他却是疑惑地看向我,瞬间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了,他还没见过我穿女装的样子呢!我想逗他,却碍于这么多人在只得生生憋着。
“哥哥今天有事不能来,我已服冠,所以跟着父亲来了……没想到能见到你。”源居然有点羞涩。
是啊,最近忙于跟着母亲应酬,已经很久没有去师父那里了,也很久没有见到源了。见到他我还是很开心的,问他新学了什么招式,看了什么书,刚宴席上都有什么菜,是不是跟我们吃的一样,最喜欢吃哪样……
说着说着察觉到有异,我止住了话语,望向身旁好似静默了有一会儿的母亲和陆伯伯。母亲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而陆伯伯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我也懒得去参悟,相互道了别,便各自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我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这是我的专属马车,早已被我改造得非常舒适。软塌坐睡两宜,还有减震装置,塌下还有暗格,里面当然不是什么暗器宝物,只是些有趣的书籍和好吃的零食。随手拿了本三国地记,翻了几下觉得有些睡意,便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