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依在胸膛仍旧在不停抽噎的忆儿,楚汶昊随着百官退出金殿。虽是走在人流中,却觉得四下里寂静无声、清冷萧条,只余他们父子在。就连红日高挂,散发着的都似乎是一阵凉气。
润安帝!夏侯沐!果然是深不可测,让人无法估摸他的心思!几年前战场之上的短兵相接,数面之缘,也只是让觉得他很是不简单,定非池中之物!此时一看,当年真的低估了他!能从一个被贬而逐出京城的王爷,摇身一变成了南夏的帝王,满朝官员似乎并无人有异议,还很是拥戴这个君主一般。如此人物,岂是一般人能及?
今日之事,他是有心故布,还是无心为之?立后大典,为何只有百官在而后宫之中却无一人在场?这个立后大典,根本就是于理不合。如此看来,夏侯沐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做?莫非,只是为了让他亲眼看见易无忧已经贵为南夏的皇后!让他看到,她是他夏侯沐的妻子,而和他楚汶昊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管易无忧是否曾经要嫁过他;也不管他对易无忧是有情还是无情,他都要断了他心中的所有,连一点星火都要掐灭!
“侯爷,属下该死,未曾拦住世子,还请侯爷责罚!”跟在他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说着话。虽然此时的楚汶昊面无喜怒、一言不发,可旁边的人确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越是静就让人觉得越是心思难测!
“不怪你!”三字冷言,楚汶昊抱紧了怀中还在一抽一抽的忆儿。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更是不能怪怀抱中的儿子。是怪自己当年受命领兵攻打云漠城?是怪当年云漠城一战,那势如长虹的破空一箭?抑或是怪贝嘉草原上,那个一袭浅紫罗衣的人临危不乱一箭射落他头上的皮帽?还是要怪她为何要那么心软,当年答应了他近乎无理的请求?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该任由那一箭射进了心头,虽是疼痛难忍却不愿拔出,让那疼痛伴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糜烂成疮都不觉悔!
来南夏前,他的心中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想着或许能遇见易无忧,可遇见后又能说什么呢?遇不见也就罢了,若是遇见了,那么她一定回到了夏侯沐的身边,如此的话,倒还不如不见!可从来不曾想过,竟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那三年的中的所有,夏侯沐知道了吗?肯定是知道的,以他的能耐,想知道什么不行?可是,就算知道了所有,他不会怀疑吗?毕竟,自己的妻子在别人的家中过了三年的时间!还是说,那个男人真的爱她至深,已到了可以忽略所有的地步?
“易无忧,这个男人,他野心勃勃、雄心独霸,心机深沉至如斯地步,真的是你深爱的人吗?真的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吗?究竟是我看错了他,还是你爱错了他?你竟会为了他,放弃了你的自由,甘愿老死在这深宫之中吗?直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不懂你!”摇头自问,楚汶昊双眉拧紧,满心苦涩。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句话——“不值得,却爱了!”
多年前,当他问了她是否值得时,她是那么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这么几个字!她也知道不值得,然而因为爱着那个男人,她放下了所有,爱地那么痛苦、那么深,无法自拔!
“柳大人,你说皇上还会再封易妃为后吗?”
“谁晓得?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到?皇上拿以前一比,可是判若两人!”
“这易妃还真是咱们南夏的奇女子啊!痴儿不痴了,当年可还休过夫呀!两位大人,你们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易妃的?”
“哟,这个本官可猜不出,也不敢乱猜!”
“嘿,说不准!这易妃娘娘可是失踪了好多年的,谁晓得是不是就……”
“几位大人还是小心议论,让上面听见了,可要当心顶上乌纱和项上人头!”
虽是低声藏掖着的话语,却依旧飘进了楚汶昊的耳中。当真是人言可畏!亏得易无忧当时不曾应了忆儿的那声唤!若是应了,那是真的完了!想到这里,楚汶昊忽然一阵黯然心酸!忆起易无忧刚刚挣扎半晌终是转过头的绝然,他明白,她是那么坚定地要把曾经的那三年彻底抛在过去,不愿再去触碰!
这一趟,是来对了?还是错了?曾经过了三年虚假的三口之家的温馨日子,终于还是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叶紫,是你在惩罚我曾经的心猿意马吗?不会了,以后不会了!今后,我会用心地把忆儿抚养长大,让他成为我西宁的栋梁之才!”
尴尬地站在一边,手中握着那卷圣旨,福安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犹豫了片刻,终是默不吱声悄悄退出大殿!暗自摇头,心中喃喃自问,这是做的什么孽?好好的一个立后大典,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子呢?那远督侯的夫人真的和娘娘长地那么像?还是说……
“老东西,叫你胡思乱想?”抬手就在面上轻打一巴掌,福安努力甩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这怎么可能的事情?
“哟,福安公公,这是做什么?”似是带了讥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让福安心中一惊,抬头就见前方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是德林总管啊,有什么事情吗?”心中虽是一怔,福安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没事儿就不能找福安公公您说谈几句?福安公公您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啊!”还是那不紧不慢的强调,却又揉进了一些嫉妒在里面。
“岂敢,哪能和德林公公您比?您可是太皇太后眼前的红人!皇上再大,能大地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去?”嘴上这么说着,脸上虽也堆着笑,福安心中却是不屑地一嗤。
“呵呵呵……”这句马屁似乎很是受用,德林顿时掩着唇咯咯地笑了起来,片刻后才停了下来又摆出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还烦福安公公走一趟,太皇太后有请!”
“消息传地还真快!这太皇太后果真厉害,这事情才发生多久?德林居然就已经在等着了?看来这宫里的大小事物,还真没什么能瞒得过那个老太太的!”心中顿时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福安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一路上心神忐忑地跟在德林身后朝祥宁宫走去。
空空荡荡的金殿中并不曾因为众人散去而显得光亮,却是更加地阴冷。凉了夏侯沐和易无忧的的心!
“千算万算,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心中一样的心思,同样无奈的眼神那么看着对方,两人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瞒过了太皇太后和太后,想要当着西宁使臣的面完成这封后大典,可谁晓得会突然冒出一个孩子来?那乍起的一声“娘”粉碎先前所有的计划,更是粉碎了憧憬未来的美梦!
“完了是吗?”良久后,易无忧终于开口吐出那凄然的四个字!完了,是真的完了!不管刚刚自己有没有承认,流言蜚语都会那么四散开来,禁都禁不住!
艰难地吞咽着吐沫,夏侯沐喉结上下窜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是因为太久不曾眨动过,那眸子里竟然有些发酸!这就是秘密策划这么久的封后大典吗?算到了所有,却就是不曾料到楚汶昊会带着儿子进宫来,更没想到站在殿外的孩子竟然会一眼认出易无忧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出惊雷般的一声“娘”来!
此时,怕是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都得到了消息吧!在她们的心中,易无忧本就有了个不好的名声,这么一闹,怕是再多的解释都于事无补了!更要被林嘉逮住了把柄,火上浇油一番!
完了是吗?他也在问自己,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完了,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挽回的余地!
“原来,你真的不信我!”许久等不到他的话,易无忧凄然一笑,缓缓抬起手摘下那压地她额头发痛的百鸟朝凤明金后冠,“原来,我真的不适合这高贵的后冠!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才打定主意戴上它,却原来这东西根本就不属于我!”
盯着这个戴在她头上不足一个时辰的后冠,易无忧忽而一笑,蹲下身子轻轻地将它放置于地,半晌后方才起身抬头凝视着一动不动的夏侯沐:“我曾经,真的有把那个孩子当成亲生的一般!他曾经陪着我,给过我太多的快乐,快乐地让我忘记你带给我的伤痛!可终究,我不是他母亲!”
一席话,缓缓道来,无波无绪!长叹一声,易无忧毅然转身,面带微笑,一步步向这座金殿的大门走去,就如同她进来时一般无二!
“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有儿有女,有很多的孩子陪在你身边,让你忘记所有的伤痛,只有快乐围绕!”
听着身后缓缓响起的坚定话语,易无忧瞬间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也在那一瞬间褪却不见,怔怔地流下一行泪来!
原来,他还是信她的!这么坚定地相信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