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夜,易无忧都在浅眠之中度过,稍一有些动静便会惊醒,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金殿封后,能顺利吗?这段时间的所有准备,虽然做的隐秘,可太皇太后和太后真的就毫无察觉,不曾感觉到丝毫的风吹草动?
闭上眼睛轻声叹息,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不安,却听耳边响起些许迷离的低声软语:“一整夜都听你唉声叹气的,有什么心事?”
转首借着透窗而过已亮起些许的天光,易无忧抬眼就对上一双如晨星一般的眼眸:“吵着你了?”
阖上眼睑,拉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夏侯沐一笑:“没有!倒是你,在烦心些什么?”
“没有,只是……只是有些紧张罢了!”不错,就是紧张!易无忧总算是明白的心里的异样是因何而起。
“天不怕地不怕的无忧公子,也会紧张?”调笑地揶揄一句,而后夏侯沐却是柔声安慰,“放心,一切有我在。你要做的,就是听旨接后印,接受百官朝拜!”
“嗯!”应声不再言语,易无忧睁着眼眸,再难眠!
有他在?有他在!每次他在身边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安心,然而这一次,心中却难以平复!莫非真的是从心底里排斥这个后位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即便是排斥也只能默不作声地承受。此时,已然无回头路可走!都已经走了这么多步,就差最后一步了,还要临阵退缩吗?
“易无忧,你已经没得选了知道吗?这一步,必需跨出去!”深吸一口气,心中同自己说着,易无忧瞬间坚定了目光,打定了主意。
东方天际红霞耀眼,而西边的天却依然泛着些许未曾消散的墨蓝。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人,易无忧总觉得是那么陌生。
百鸟朝凤明金后冠,金绣绮罗龙云朝服,盛装之下,似是连面目都发生了变化。若非左颊上那只标志一般,栩栩如生、翩然欲飞的粉蝶,她近乎认不出来那个人就是自己。
这一身的装扮,是诗棋和诗书伺候着她,用了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才穿戴好的。只头发的梳、扎、辨、盘,就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还有那些穿戴繁杂的袍、褂、裙,左一件右一件,让她近乎抓狂。却也只能按耐着性子,任两个丫头摆布着自己。
“娘娘,这一身朝服穿在您身上,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一边的诗书看着镜中的她,边整理着她的衣领便笑说着。
“是吗?”问出两个字,易无忧弯着唇角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发现,镜中人的笑是那么僵硬。合适吗?为什么自己不觉得,只觉得这一身厚重的装扮将她深深束缚其中,动弹不得憋闷地难受。以后,就得套着这如同枷锁一般的金绣绮罗朝服;端正着这种僵硬的笑容接受天下人的朝拜吗?
高处不胜寒,居然有一天,自己会也站在这样的高位上,忍受孤寒!不过还好,至少还有那个让她挚爱一生的人在身边给她温暖,陪她走过孤寂的一**时光!
“娘娘,皇上宣娘娘去大殿听封。”走进门后,诗琴垂首跪地,话语恭敬。
垂目俯视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人,易无忧只觉得就在这么一瞬间,这些原本可以和她言笑的丫头离她远去。自此以后,前欢不复!
“诗画,这也是你所乐见的吗?你也是希望有朝一**坐上这后位吗?如果你还在,此时也会像你这几个姐姐一般吗?也罢,等我坐上后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从那竹园接回来,让你回到你的亲人身边!”心中自语,易无忧昂首敛眉,沉肩挺胸,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坚定地跨出一步。
软轿幽然起伏,轿中,易无忧端正地坐着,一直让自己保持着端庄的微笑,心中一片宁静。先前是紧张不安,而此时却已是安然自若!
感觉到软轿停了下来,听到一声“落轿!请娘娘下轿!”后,易无忧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伸手掀开较帘让进满目光亮,一时觉得有些刺目。眼眸微敛,走下轿来,看着巍峨高大的殿门,易无忧再次端正了身姿,一步步走去。
面带微笑,跨过尺高的门槛,易无忧目不斜视,凝视着高坐在皇位上已然起身,亦是面带微笑的润安帝,脚步稳重,落到实处,一步步走进他。
殿中寂静无声,只余易无忧坚实的脚步声,一声声敲击在地。余光中,易无忧感受到了百官注视的目光,然而她依旧是端正着些许威严的笑颜,用那笑意盈然地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坐上是润安帝。其他的人都与她无关,满眼装着的都是那个离她越来越近,让她倾尽了全部感情的人!
“我来了,来做南夏的慈懿皇后,做你润安帝夏侯沐的皇后!”含笑的目光,传递给眸中唯一的人如此坚定的讯息。
“我知道,我看得见你一步步坚定地朝我走来,而后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似是读懂了那眸中的一切,眸中笑意更甚,就连威严的面目也漾出温和笑意。
“臣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站稳脚步,朝他一笑,易无忧屈膝跪地,等待着那道圣旨;等待着他将那方后印交在她手中;等待着他挟了她的手昭告天下,她是他润安帝的慈懿皇后。
然而,等了片刻,殿中却依然是一篇寂静无声。眉头微蹙,易无忧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就听夏侯沐用那满含欣喜的声音坚定地高声宣布:“福安公公,宣旨!”
“原来,是他在紧张!”心中失笑,垂目紧锁地面的易无忧忍不住深了笑。夏侯沐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一丝颤。
“遵旨!”奸细的声音中,也含着喜悦,福安站正身子,缓缓打开手中已经被他握地有些发烫的圣旨,“奉天……”
然而堪堪吐出两个字,殿外却响起一声高过他声音的唤声,划破长空穿过殿门,传进了进来,让福安尖细的声音戛然而止,惊在当场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殿门外飞速跑进一个身影。
听见那一声唤,易无忧猛地抬起头脑中嗡地一声响,看着夏侯沐也瞬间变了神色的脸,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木然地缓缓转头便对上一双同样惊愕的熟悉眼眸。
只一瞬,那双眸子的主人便闪身朝殿门掠去,拦住了那个飞速奔进殿中的身影,厉声呵斥:“混帐,谁让你跑进来的?出去!”
“爹,娘,那个是娘!”焦急的童音响起,划破了殿中的寂静,惹起一片窃窃私语。
愣愣地起身,缓缓转过,看着那个正自挣扎的孩子,易无忧的眸中瞬间蓄满泪,心中突起一片煎焦。
“胡说八道,你看错了!滚出去,谁教地你如此没规矩?”严厉的声音中已经夹杂了深深的怒火。
“没看错,我没看错。就是娘,就是娘……”依旧不停地挣扎挥舞着手脚,孩子的声音中已然透出浓浓地哭意,睁着那已经流出泪来的眼眸看向易无忧,“娘,我是忆儿,是忆儿……”
咬紧下唇,藏在袖中的渐渐攥紧,易无忧看着那个被拉住身子兀自挣扎着的孩子。真的,是忆儿!是她乖巧可爱却又机灵调皮的儿子。抬步就要朝他走去,然而身形一动易无忧的心中却是一惊,忍住了那股冲动,窃窃私语在一瞬间传经了她耳中。
不能去!这一步,千万不能迈出去!跨出一步,便毁了一切!
“混帐,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看清楚……”话语中怒焰高涨,转眼看向易无忧,楚汶昊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良久,方才转过去寒了眼眸盯着依旧不停挣扎着的忆儿,“**已经死了,这里没有**!”
“没有,娘没死……那个……那个就是我娘!”已然是嚎啕大哭,忆儿眨着泪眼,手指着易无忧。
听着忆儿的哭声,紧捏着他胳膊的手缓缓加重力道,楚汶昊垂首死死盯着地面。不能,不能让忆儿这么闹下去!他这么闹下去,易无忧一定会心软!她苦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和那个男人白首一生,不能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咬紧牙关,眸中寒光闪过,楚汶昊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含糊地刮在忆儿的脸上。直打地那小小的身子猛地跌倒在地上,瞬间止住了哭闹之声。
转身跪地,楚汶昊沉声开口:“本侯教子无方,扰乱圣殿,还望皇上恕罪!”
那清脆的一巴掌却如同刮在易无忧的脸上一般,瞬间让她疼痛难忍!从来,楚汶昊对忆儿都是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不曾想,此时却是下了这样的狠手!楚汶昊,你何苦?你得下多大是决心,才打地下这一巴掌?对不起!对不起!忆儿,对不起,娘不能认你!不能认你!以后的一辈子,都不能认你了!原谅娘的狠心。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转过身,把那一切抛在身后,易无忧定定地看着夏侯沐。
殿中的窃窃私语在那一巴掌过后,顿时消散。殿内官员,都屏息凝视。有的看着跪在地的楚汶昊;有人盯着站立不动的易无忧;而更多的人却是看着皇位之上,那个看不出表情的润安帝。
“退朝!”良久,那个静默不言的润安帝终于冷冷吐出两个字,背负双手,一眨不眨地锁着那个本会册立为后的易无忧。
直到百官散去,殿中渐凉,两人都一直那么站立着对视,不曾挪动过分毫!
立后大典,却突然跑出个孩子直呼皇后为“娘”,乱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