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天到底是阴了下来,压着一层厚厚的乌云。从天边滚来一声声的闷雷,让人觉得十分得烦躁。抱成一团缩在床角,易无忧睁着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前面,却是茫然无神毫无焦距。脑子里、心里都是那么空空荡荡,集中不了一丝的精神力去想事情。
本是开着的木窗被风刮地开关不停,吱嘎作响;外面的树也在狂风中肆虐摇摆,舞着那一树青葱。直到天边的雷声终于滚到头顶上空,乍起轰隆隆一阵似是能震塌了屋子的惊人巨响,才把易无忧从那空洞的世界里拉了回来,抬眼看了外面就是一阵瓢泼般的大雨倒了下来。
灌满风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那白色的纱帐在随风舞动,却显得异常诡异。从堂屋走进卧室里,诗画急忙走去关了窗户,挡住了外面的风雨交加。看着缩在黑暗中的易无忧,摇摇头,伸手就去点灯。
“不要,不要点灯。”看着黑暗中忽然亮起一丝火光,易无忧惊恐地低唤一声慌慌张张地将脸埋了下去,“不要点灯。”
蹙了眉满眼的怜惜,诗画看着那个用薄被胡乱地将自己裹了起来的人,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无奈地一叹提着那盏灯出去了堂屋。隔了片刻后端了碗粥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看着依旧还埋在被子里的易无忧:“小姐,别难过了。吃点东西吧!”
等了片刻不见她有任何动静,诗画皱着眉幽幽地说着:“你这又是何苦?死者已矣,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隔了半晌终于从那被子里钻出头来,黑暗中易无忧的脸上闪着点点泪光,无力地看着诗画:“他是我爹,是我亲生父亲。可我不仅没在他膝前孝敬过他老人家一天,就连他过世这么大的消息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哪还有资格叫他一声爹?”
缓缓伸手握紧了她那冰凉的手,诗画盯着她的眼睛:“小姐,如果你想回去,奴婢陪你回南夏去。虽然奴婢知道你心里不想回去京城,可是那里也有着你太多的牵挂不是吗?你的亲人都在那里不是吗?”
“是啊!”叹息着吐出两个字,易无忧眨了一下眼,苍白无力地一笑,“我在外面躲了四年,想着有朝一我过了心里的坎儿就回去守着我爹,孝顺他一辈子。可谁晓得他居然等不到?老天爷是故意要折腾我,让我一辈子背着这个不孝的罪名。四年了呀!是该回去了,易相家这个不孝的女儿,终于舍得回去奔丧了。呵呵,奔丧?我等了这么多年鼓起了勇气回去,却没想到是被奔丧这两个字给招回去的!”
“小姐,生死由天,强求不来的。”伸手抹了不知何时滑出眼角的泪,诗画一笑,“来,吃点东西吧!养好了身子,我们就回南夏去,我们回家去。”
“回家?”茫然的一问,忽而一笑,易无忧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柔和,“我还有家的,我还有个娘,还有个姐姐等着我回去的。我还差点真就把这里当成家了,可终究不过是个寄居之所。等过几天我们去宫里和娘娘辞行然后去看了如锦,我们就回去。”
“好!”笑着点点头,诗画递上手里的那晚粥,“来把粥喝了,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默默地喝着粥,易无忧的心里无声地诉说着:“楚汶昊啊,三年之期将至,接下来的事情我就顾不了了。三年里,我对忆儿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倾尽所有,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可是在南夏,我的家人等着我回去呢!我已经做了个不孝的女儿,不能再对不起我娘和我姐姐了。”
下了近一夜的雨把大地万物冲刷地一片清新。沐浴在晨光中站在院子里,易无忧闭上眼睛呼吸者那混着淡淡泥土气息和青草香的潮湿空气,心间的烦闷和沉痛渐渐散了开,虽然那丝悲伤还是缠在心头却也不再像昨日那样满心凄怆。
“大清早的站在这泥巴地里,你还真是有性质。”懒懒的声音响起在身后。瞬间轻蹙了眉,易无忧转过身就见楚汶煜正站在鹅卵石的小径上摇着摇着手里的折扇,微眯着那双斜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虽然是不喜欢这个人,可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微一欠身,易无忧牵了嘴角朝他淡淡一笑:“二爷也是好性质,大清早的就来吹风,呼吸新鲜空气了。”
本就眯起的桃花眼又敛紧几分,一闪而过的寒光不曾在眸中留下丁点蛛丝马迹,楚汶煜深了笑,唇红齿白:“是啊,大清早地吹风来了。再不让风吹醒这昏昏的脑子,怕是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了。”还没等易无忧听清这句话,楚汶煜歪了嘴角一笑,不做片刻的停留摇着折扇顺着小径向前走去。
缓缓皱紧了眉头,易无忧不曾错过他眸中的那抹寒光。三年里,在他的眸子里见过很多次这样一闪而过的寒光,让她难以理解。可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在楚汶煜的眸子里她时常能察觉出一丝恨意。她不懂,她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很的?
一番推敲之后,易无忧发现似是自她在三年前打过叶薇那次之后,这个二爷看她时就会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恨意。而想到这个,易无忧唯一的推断就是二爷喜欢上了表小姐叶薇,而自己动手打过她,所以二爷也就记恨了自己。明白了这一点后,易无忧每遇见楚汶煜时总是会刻意地躲着他。因为她不敢确定,这个阴柔邪魅的二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会不会做出些什么让她预料不到、措手不及的事情。
想着心里的事情,易无忧重重一叹,反正要走了,也管不上那么许多。要到紫叶院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楚汶昊,相视一笑两人都是默不作声,并排向前走去,却是一人一个心思。
就要进大门的时候易无忧忽然停了下来,一边的楚汶昊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在他的身边不再前行。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易无忧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眸子似乎还含着些许歉疚:“楚汶昊,如今已是四月底了。”
听了这话,楚汶昊心里咯噔一下,缓缓瞪大了眼睛。这一刻终究还是要到来的,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见他不说话,易无忧眸子里的歉疚又加了几分,声音低缓:“离三年之期……”
“我明白!”出声打断她的话,楚汶昊抬起头望着紫叶院内,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变化,“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再给忆儿做一个月的娘,三年都过了,还要在乎一个月吗?”
忽然转到他的面前,易无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淡然的脸,心里竟有一丝的不忍。挣扎了数次终于开口说道:“楚汶昊,你是精明睿智的远督侯爷,以你的权利和能力,我不相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我,不能再做一次不孝之人。”
不由自主地收紧本就握着的拳,缓缓瞪大了眼睛,楚汶昊依旧是一声不哼。那一句话,虽没有言明,却是十分肯定地承认了身份。如今,她将父母之恩作为离去的理由,他还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冷冷的面上缓缓溢出一些笑意,楚汶昊低头看着她:“三年前,不就说好了的,你照顾忆儿,我保你们安全。其他的事情,与此无关,何必要多说什么呢?忆儿他娘,你儿子在里面等你呢!”
说完话,楚汶昊率先走了进去。看着他的背影,易无忧瞬间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真心却又带着些许伤感的笑,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
忆儿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依旧每天和易无忧疯疯癫癫地笑着闹着。可易无忧的心里却没有这么痛快,离别的愁绪总是缠在她的心头,越来越深。许是因为她要走了,楚汶昊也是总呆在紫叶院里陪着他们,连上朝都少去。
也就几天之后,楚汶昊从朝上回来后告诉易无忧说南夏来了使臣,晚上有个宴席。而且黎皇后拖他捎话说是好久不曾见她,想邀她一叙。本也想在走之前去看看黎皇后,得了她的邀请,易无忧也是正好不用再找时间去宫里。
去的时候,两个人也带上了忆儿,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知道剩下的时日无多,想让忆儿多享得一些母爱。以后的一别,怕就是一辈子了。到了宫里的时候,易无忧带着忆儿去了朝凤宫,而楚汶昊去陪着景帝接见南夏使臣了。
听说了易相亡故的消息,黎皇后的心里也是一阵黯然伤心,又忆起了十年前的往事,思起了故乡。这一次南夏使臣来访,黎皇后显得很高兴,即便是得知易相的噩耗,也难掩她心里的喜悦。见她如此,易无忧知道她是真的想念南夏,就连一个使臣来访都让她如此高兴。
天将黑的时候,景帝和楚汶昊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朝凤宫,看样子是和南夏使臣相谈甚欢。见到同在朝凤宫里的易无忧和忆儿,景帝很是高兴,走过去不知和黎皇后说了些什么,就见黎皇后轻轻蹙了眉片刻后又笑了起来点点头,转眼看着围在一起笑声说着什么的那“一家三口”。
得到她的赞同,景帝忽然一声轻咳笑着看着楚汶昊和易无忧:“汶昊,你是不是打算这一辈子,就让人家以这个不明不白的身份住在侯府里?”
一句话,听得两个人都是一愣,瞬间僵了脸上的笑看向景帝。
似是并没有要他们回答,景帝扫了呆愣的二人一眼后笑看着易无忧:“西宁和南夏能有如今,你是功不可没。早前就想赏你些什么,一直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趁着今日南夏使臣来访的日子,朕和皇后商量了,就赏你一段姻缘。做了这个媒,让你名正言顺地住在侯府里,不用再在背后被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