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地一声,脑子里顿时一阵空白,双腿一软就要瘫了下去,却猛地惊醒过来,啪地一声手按在桌上,易无忧费劲力气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茫然地睁着失了神采的眸子,瞬间积满了泪。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般炸响在脑子里,震地她心慌神乱不知所措。心里似是忽然被一道利刃刺地满目疮痍,就连吸口气都觉得疼地有些招架不住。
“姑娘,怎么啦?”被那啪地一声吓了一跳,奶娘赶忙过去扶着她,满是关切地问道,却发现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颤抖。
“没……没事!”努力压住了欲嚎啕大哭的冲动,易无忧缓缓睁大眼睛,想要风干那积满了眶的泪,“天热,有些晕。”
“来,做下歇会儿喝杯水。”扶着她坐下,奶娘倒了杯茶递给她后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这天近了夏还真有些不太正常,刚刚还顶着个大太阳呢,这才多会儿都满是云了!到晚呐,怕是还有场雨。”
呆呆地捧着手中的杯子凑到唇边,易无忧发现,就连一口水她都已经咽不下去。满脑子里只徘徊着楚汶昊的那句“南夏前相易卓文”。
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听着她说话时那隐忍的哭腔,楚汶昊的眸子已深邃如海一般,而面上却是毫无表情。隔了片刻之后缓缓转了眼,恢复了先前的神态对忆儿一笑,如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缓缓说着:“据说敬国公临终前一直叨念着他女儿的名字,就是气绝之后也不曾闭上眼。唉,当真是死不瞑目啊!哦,说到他女儿我倒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倒和你一样,叫易无忧。”
说到“易无忧”三个字的时候,楚汶昊却是故意加重了语气。听在耳里,那一字字竟是那么地清晰,让人想要装作听不见都难。
“哦,是吗?”强牵出一抹笑,易无忧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奇怪。”
“爹,那世上有没有和忆儿叫一样名字的呢?”抬起头看着笑着脸的楚汶昊,忆儿疑惑地一问忽然又笑了脸,“要是所有的忆儿都能站在一起那该多好玩儿。”
伸手点了他的鼻尖,楚汶昊佯怒了脸看着他:“就知道玩儿,说说爹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调皮?有没有又惹了杜先生生气?”
“不曾!”脱口而答,忆儿正了脸色,似是还怕他不信转眼又看向易无忧,“不信可以问娘。娘你说是不是?”
“啊?哦!是。”似是被忆儿的声音吓了一跳,易无忧霍地转了脸看了他,紧接着一笑,“忆儿乖的很。”
“嗯!”肯定地点点头,忆儿昂起头看着楚汶昊,脸上一副“看吧,娘都说我乖”的表情。
被他的样子惹地一笑,转瞬楚汶昊却又忽然一叹:“我现在是明白了,孩子在身边是多好的件事。我以后若是老了,一定不能像那敬国公一样,死了之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虽说太子张良媛是他义女,可怎么也没有自己的亲骨肉来地亲近。真不知道敬国公那千金,怎么能忍下心抛下他不闻不问的,据说是已经有四五年不曾有音讯了。那敬国公啊,说不定是被那不孝的女儿给气死的!”
淡淡的一段话,每一字都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易无忧的心头,针针见血。却又不得不堵住那伤口,掩着盖着不让人看出丝毫的血迹来。声音里溢出浓浓的凄楚,易无忧接过楚汶昊的话:“或许,真是被那不孝的女儿给气死的吧!”
“谁死了?”一进门就听见一个死字,诗画脸上的笑还未退却就已经问了出来,忽然发现屋子里居然是楚汶昊抱着忆儿,“侯爷回来了?你们刚刚说谁死了?”
朝她一笑,楚汶昊那已经淡了的眸子忽然有闪过一丝异光:“刚和你家小姐说南夏敬国公被她女儿给气死了。”
“敬国公?谁呀?不认识。”说着话,诗画朝易无忧走去,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后敛了脸上的笑皱着眉头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挤出一些笑意看着她,易无忧摇摇头:“大概是要变天了,心里有点闷。”
“嗯!”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诗画忽然冒出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说得还真不错。对了,侯爷,你刚刚说那敬国公是谁呀?我……”
“诗画!”忽然捏紧拳头出声打断她的话,易无忧皱紧眉头盯着她的眼睛。楚汶昊已经开始怀疑起了她就是易无忧了,她若死不承认那楚汶昊也没办法。可诗画这个丫头若是知道是易相辞世,怕是真的一个忍不住就要露馅儿了。
然而楚汶昊并不肯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淡淡一笑看着诗画:“敬国公就是南夏前相易卓文,死后追加的封号。”
“什么?”猛地一个转身差点踢翻了身边的凳子,诗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楚汶昊,“侯爷你是说,易相他?怎么……怎么可能?小姐……”
转过脸诗画就见易无忧正紧紧地盯着她,那蒙了一层泪的眸子里装的慢慢的都是恳求。微乎其微地摇摇头,易无忧缓缓伸手捏紧了她的手。直到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明了,才拉着她站起来朝楚汶昊走去:“我心里闷得慌,想回去歇会儿。忆儿,娘先回去,晚上的时候再过来。”
“好,既是不舒服,那就回去歇着吧!”笑着点了头,楚汶昊的脸上满是关切,可眸子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忆儿有我陪着呢。”
匆匆离了紫叶院,走出大门转过拐角,易无忧再也忍受不住心里满满的悲痛,双腿一曲就软了下去,眸子里的泪真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
“小姐!”惊叫出声,诗画一把抱住她。也瞬间红了眼眸,声音哽咽,“你,你可要撑住了。”
“爹是被我气死的,他死不瞑目啊!”悲伤到了极点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居然是那么地平静,毫无一丝波澜,“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易相生了一个不孝至极的女儿,四五年来杳无音信,连给他送终都不曾。”
“相爷不会怪你的,相爷她知道你的苦。”说着话,诗画的眸中也滚出一行泪,“小姐,这里人多,我们回屋去。”
由诗画半搀着向前走去,易无忧的双腿已是支撑不住她的身子。悔意和自责占满了她整个身心,容不下其他。当年,她因为自己心里的伤,不顾一切地逃离了京城,丢下当时已形如枯槁的易相不管不问。用了三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抚平了身上的伤,鼓足了勇气准备回去尽孝的时候,却忽闻他已逝的噩耗,叫她的心里如何能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相互扶持而去的二人,都沉浸在那沉沉的悲痛之中,谁也不曾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直注视着她们的一抹身影。
微眯双目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楚汶昊似笑非笑。即使听到了父亲辞世的噩耗,她居然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还能如无事人一般和他谈话?难道真如在南夏听到的传言一样,她真的是那么地不孝?如若不是的话,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易相之女的身份?
身份?心里突地一跳,微眯的眸子猛然睁开,迸射出一道暗光。长久以来没有想通看透的一些东西浮出水面,昭然若揭直达心底。唇角上翘,手无意间攥紧,她不愿去面对的怕是另外一个身份吧?润硕王妃!当时听说易相的女儿名叫易无忧,居然还是润硕王妃的时候,他心里真有些不愿去相信。可越是不愿意相信,心里的疑惑就越重,像一颗毒瘤般越长越大,让他无法忽视。
润硕王——那个年纪轻轻就能在沙场与他一战的年轻王爷。虽然只在战场上见过他几面,连面貌都看不太清,可他的那双眸子却让他印象深刻。沉静、凝定、坚决果断,似乎还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绝和一丝傲然的霸气。只是自被夺了王位赶出京城之后,这个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居然查不出任何的踪迹。
而让他最震惊的却是这个润硕王居然被他的王妃给休了!还是在他迎娶新妃当晚的宴席上,毫不留情地当着满座宾朋的面给休了,据说自那之后也没人再见过那个休夫的润王妃。听到这样的事情时,楚汶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易无忧。虽然没能证实她的身份,他却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做地出来。
如今,证实了她真的就是易相的女儿,就是那个胆敢休夫的润王妃,楚汶昊的心里一时间如同打翻了百味瓶一般,各种复杂情绪接踵而来,压得他心胸气闷,不再平静。片刻过后,亦或是过了很久。楚汶昊转身离开,玄青色的衣衫,修长挺拔的身姿背影,不紧不慢的步伐,可身上那种冷冽孤傲的气息却是更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