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第秀才王巢回到曹州已是开春三月,可是王巢回程的一路上很多地方居然还在下雪,曹州府虽已没雪,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冻雨如刀,冰寒刺骨,莫说有百花齐放了,树枝头上全是枯黄,未见半片嫩芽。
王巢一进曹州府,只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平日熙熙攘攘的市集也空无一人,反而见到一些老鼠在街上窜着。大感不对的王巢急冲冲的赶回自己家中,来开门的是其外甥李言,王巢站在门外就问李言:
“怎么回事?城里连鬼都没一个。”
李言一把拉住王巢就往府里拽:“我的舅爷,您快进来再说吧”
待把王巢拉进府里李言反身就把门关得死死的,顺着门下沿望了一圈才回过头来说:
“小舅爷,你才回来当然不知,这半个月曹州府闹鼠患,也不只从哪来的大批老鼠,刚开始时大家伙都没留意,那些老鼠一到晚上哪里有缝就往哪里钻。城南那几家米铺的粮食,不到一夜就给吃个精光,后来多数百姓家都没幸免,大晚上满街的老鼠到处乱窜,可天一亮就全消失不见了,也不知躲哪去了。曹州府衙怕出民变,从隔壁几个州火速调了些粮来填补,可这一到晚上老鼠又全都来了。家家户户就只能将粮食藏好,夜晚人都守着,才减少了损失。可渐渐的这些老鼠白天也开始出没了,虽不至于像晚上那般浩浩荡荡,可也是挨家串户的有门就进,吃完就跑,以至于现在家家户户闭门不开。”
王巢听外甥这么一说,也就全明白了,便问:
“父亲何在?”
“外公这时应该在后院仓房里清点。”
王巢向李言点了下头,直径往后院走去。
“父亲,我回来了。”王巢来到后院仓房门口敲着门。
“吱嘎”
仓房旁边的角门打开来,王巢的父亲招手让他进去后又将角门死死关上。
“你回来了……既已回来,那么这次又没考中了?”
王巢听父亲如此说也没答话,王巢父亲见他不答既已明白,接着道:
“这些日城里闹鼠患,我王家得天护佑,虽未损失一粒粮食,可也不敢松懈。仓库大门我已让人封死,每夜也安排人就地看守,想也不至于会起什么大乱,你既已回来,家里的事就多分担一点吧。当年你祖父在世时,说你有天纵之才,教你读书写字,你虽二十岁便中了秀才,可后来这十几年里却再无精进,不是为父说你,为父知你志在庙堂,可宦海沉浮,不进也有不进的好处。如今为父已老,当年走货落下的旧疾近几年也越发严重,这个家也是时候让你来当了。”
王巢听父亲如此说,立刻拜下:“尊父亲大人教诲。”
王巢父亲将他扶起,王巢又道:
“父亲,我一路西来,见今年春期迟迟不至,曹州城又闹鼠灾,想必今年定会有灾,还望父亲准许我安排人去南方广购粮米,有备无患。”
巢父摆了摆手“我既已许你当家,一应事务自由你安排,不必再问我了,你且先出去吧。”
广月元年四月,西党节度使李飞虎聚集五万朱耶族人,杀西党防御使起兵造反。
这李飞虎祖上本就是朱耶部族的首领,因剿灭叛乱有功,被赐李姓,封西党节度使,世代镇守大尧的西北门户。大尧官吏制,地方行政区从下往上分为县、府、州。军事上全国除京畿由禁军管辖以外,其余州府的地方军分别由北幽节度使、东齐节度使、南楚节度使、西蜀节度使和西党节度使,五大节度使分北、东、南、西南、西北五方节制。但边境的驻防军又由朝廷直属的防御使统帅。
这节度使本来是朝廷委任的,可从一开始出任的都是军功卓越的一方王侯,所以基本上就成了世袭制。百年以来,尧朝吏制不断昏暗,地方官绅豪强兼并土地成风,均田制几乎彻底崩坏,而至流民四起。
朝廷为了控制流民,就以募兵形势招募流民,最后导致演变成了大规模的募兵制,兵丁终身不用卸甲归田,粮饷耗资巨大,朝廷无力承担,就将边境防军的粮草供给交由地方节度使负责。如此,绝大尧大部分的边塞军也已实质上被当地节度使控制,五大节度使除了东齐只有海防以外,其余的所掌握的兵力哪一个都不少于禁军。
军权在握的节度使又逐渐掌握了地方的官吏委派和税收,当朝廷意识到各方节度使势力过大时,势已骑虎。
这西党之地,是大尧开国皇帝最后征服的一片非常辽阔的土地。朱耶、波斯、吐蕃、突厥,党项等等,异族人繁多。很多县之内有七成以上的异族人,而汉人不到三成,异族小规模的叛乱时有发生,为了稳定西党,朝廷在此的官吏委任,一般以异族人为多,其中也包括西党节度使由朱耶族首领担任。
朝廷为了便于掌控西北浩瀚疆土,在西党还特别设立了都护府。所谓都护府“掌统诸番,抚慰征讨,叙功罚过”。
都护府的大都护一般由亲王领任,但大都护并不实际参与都护府政务,朝廷会另指派一名公爵赴都护府管理,都护府设在西党与京城之间的伊州,设常驻禁军二万,军马五千。
这李飞虎为何造反,事件的起因就出在这新上任的都护陈公爷身上。
陈公爷是当朝宰相陈仲则的兄长,本只是个侯爵。新皇登基后,宰相陈仲则给他编了个功劳连升两级爵至郡公,又想让他控制部分禁军兵马,所以让他领了都护的差事。陈公爷没能领会其弟的意思,只怪把他发配到这西北苦寒之地,窝了一肚子的火。按例新任都护到职,西党节度使要亲自到伊州拜见,陈公爷左等右等半月有余也未见李飞虎,他就以都护府的名义发了个贴去西党询问。
其实这祖上定下的规矩在这西北早就几十年未用了,可这陈公爷一直只有爵位在身,从未任过什么实职,又从小在京城长大,就是个纨绔子弟,只会吃喝玩乐,现在几十岁的人了,还以为大尧依旧是盛世太平四方安定。待得西党回书到来,拆开一看,李飞虎居然给他回的是个平级之间公文往来的照会,上面写着“身体抱恙,不能拜见云云。”
陈公爷哪受得了这个气,当下升帐,行下军令让李飞虎速到伊州来参拜,又令西党防御使督令,如若李飞虎即便真是病得不能走动,抬也要抬来。陈公爷的手下并不是没人懂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再三劝慰这都护老爷,他压根就是不听,他自视有禁军二万,再加上西党边塞驻军,偏要行使一回这都护府的“叙功罚过”之权。军令发出后,陈公爷见一时无事,点齐一千骑兵,打着驻军春训的口号往西北边打猎游玩去了。
这西党节度使李飞虎收到都护府发来的军令也只是笑笑没当回事,到第二天得斥候来报,说伊州驻军快马出城朝西北方向而来,李飞虎才有点警觉起来,这时副将又来向他禀报:
“西党防御使手下的司马来报说,昨日他们大人收到了都护府的军令,让防御使监督都护府给你发的军令,还说就是抬也要把你抬到伊州去,”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府门卫兵就报
“禀将军,防御使大人在府外请见。”
李飞虎这才一惊,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府兵回禀:“大约有一百多人。”
李飞虎寻思:这么多人!看来防御使是想来督令老子了,老子白养了他这么多年,居然不知好歹,如此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打定主意后李飞虎把副将叫到身边交代了一番,副将领命而去,然后让府兵传令出去,说自己还在更衣,请防御使等人先到府中大院里等候。
这西党防御使昨日接到了都护府的军令,让他监督李飞虎依律前往伊州参拜,他也不知道这新上任的都护唱的是哪出,只是他知李飞虎一定不会去伊州。一边做着大尧朝廷的官,一边吃着西党节度使的粮,他是左右为难以至一夜没睡,天一亮就把几个副将和几个参将,还有司马全部叫到一起商议,可议来议去都没个眉目,就想干脆大家一起去节度使府上听听李飞虎怎么说。
西党本是民族混杂之地,地方治安远没有中原好,哪个副将参将出门不带几个亲随十几个亲兵,所以这一干人就汇集在一起浩浩荡荡的到了节度使的府门口去请见,然后又被李飞虎请进府中的大院里。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等着他们的不是李飞虎,而是满天的箭矢和随后的刀枪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