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月二年冬月。
李飞调集来的十万西北军渡过了黄河,一路向北追击王巢的义军。王巢四十万义军多为步伍,行动迟缓,最终还是被北幽节度使带着人马先赶到了太原府,义军处境立时变成被大尧军南北夹击。王巢督军强攻太原,他虽人多势众,奈何太原城是大尧太祖起家之地,城池固若金汤,十日之内义军强攻太原七次都无功而返,眼看李飞虎领着西北军在背后越来越近,先锋骑营甚至已经与义军后卫接上一战了。
西北军前锋骑营由李飞虎之子李冒带领,李冒之勇丝毫不亚于其父,三千朱耶精骑,将王巢义军的五万后卫军硬生生的冲散,大杀一番才从容离去。
王巢以前只听闻李言说西北军如何凶猛,朱耶骑兵又有多恐怖,此时自己领军亲身感受,便苦辣自知。
王巢无奈,太原府一时打不下,西北军又咄咄逼人,他一咬牙领着义军放弃太原,转东而走。此乃无奈之举,时值冬月,北方气候已经异常寒冷,他领着四十万的义军本就粮草短缺,若无一安身之地,莫说被大尧军剿灭,光是饥寒便可让义军自毁。
粮草短缺的不只是义军,李飞虎带领的西北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李飞虎本就是愤恨而追,紧急调兵,所以战前准备并不充分,此时虽将围攻太原的义军赶跑,可十万西北军的军粮也无法支撑他继续追击,所以便只能到太原府去借粮。
驻守太原府的北幽节度使王同铠,不但不给西北军提供粮草,甚至不准李飞虎入城。王同铠此举也是思虑再三决定,他北幽去年遭遇天灾,至今还没喘过这口气,何况太原府中自己还有十万北幽军,这粮草供给自己都嫌不够,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借给李飞虎。再说这太原府已是他北幽节度使管辖范围,追不追义军,何时追,怎么追,还由不得西北军说了算,西北军即便是奉了大尧圣令,可到了他北幽,就得听他的。
王同铠不借粮,不开城,劝李飞虎回他自己的西北老家去,气得李飞虎在城下直跳脚骂娘,可无论怎样都无济于事。
李飞虎回到营中和众将商议,最后他还是咽不下义军火烧京城那口气,命其子李冒带领大军速速返回京西行营,大军在那驻扎过冬,以便能随时东进北出。他自己带领一万朱耶精骑,和大军退回后,调配出来的粮草,继续向东追击义军。
李冒知其父心性,也不多劝,领了命令,仅带了大军所需十五日粮草便领军匆匆归去,留给了李飞和一万朱耶骑兵足够二月所需。
李飞虎带着这一万朱耶精骑,尾随着王巢的义军一路向东,期间王巢也曾将义军集中,想反身一击,以人数之众彻底解决背后这个麻烦。可朱耶骑兵机动性大大强过义军,李飞虎虽有歼敌之心,却明白义军战力虽弱,可人数毕竟是他的几十倍,所以只袭扰义军后卫,绝不深入义军主力之中,以至义军设伏合围朱耶骑军,却被其轻松走脱,王巢便不再尝试,继续催军向东。
大朝广月二年腊月。
寒潮席卷,整个大尧北方冰冻三尺,积雪至胸。大暴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不停息,朱耶骑兵的机动力完全散失,无奈之下李飞虎只能暂时停止追击袭扰,将部队带至附近村镇躲避风雪。
相对而说,逃命的义军便没有停下脚步,为了避免李飞虎的袭扰,王巢将四十万义军尽可能的集结行军,这风雪虽大,但只要前方能开辟出人走的道路,依旧还是能行走的。义军虽慢却并未停留,渐渐拉开了与李飞虎的距离。
王巢虽暂时逃脱,可饥寒之势日盛,义军将士多为流难之民组成,虽是饱尝过饥寒交迫之苦,却也是血肉之躯。渐渐开始有人受冻饿而死,时常一夜过后便有再也醒不来的人,义军的军心开始慢慢动荡。王巢心急却又无解决之法,缺衣少粮不是空口大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况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王巢召集众将商议,最后决定组织征粮队,去附近村镇征粮,又组织几万精干义军谋划攻打附近县城,以作为暂时的栖身之地。征粮队由李言奉命带领,人数不少,王巢给李言下了死令,无论什么,只要是能吃的就行,李言诡异一笑,带队而出。
就在王巢的义军与李飞虎的追兵,身陷北方大雪中的同时,皇帝的圣驾也回到了京城。
迎接大尧小皇帝的,不是金碧辉煌的殿宇和城中百姓的夹道相迎,而是一个残垣断瓦,破败不勘的帝都。满目疮痍让这刚满十四岁的少年皇帝又哭了,一同哭泣的是跟随他逃入蜀中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
大尧开国二百多年,何曾受过如此侮辱,百姓被杀,财货被掠,宫廷焚毁,人畜不宁。
看着眼前焦黑一片的皇宫残迹,小皇帝擦干眼泪咬牙切齿,此时禁军来报,说抓到王巢妻妾二十二人,奏请如何处置?小皇帝让军士把人都带过来,他要亲自问询。
不一会,禁军押着二十二个女子来到大尧皇帝面前,这二十二个女子多是王巢夺了京城后所娶,也算是他称帝以后的后宫嫔妃。小皇帝大声质问这二十二个女子,她们身为大尧子民,为何要嫁与王巢,助纣为虐。
众女子被皇帝的呵斥声吓得哭跪于地,唯独一女既不哭也不跪,她直直的站在大尧皇帝面前,语气如这天一般冰冷的反问小皇帝:
“敢问陛下,王巢入京时你在何处?”
然后她默默的扫视了一遍小皇帝身边的所有人:
“各位大人又在何处?”
众人默然,空气中只有一群女子哭声。
那女子又开口说,语气冰冷,刺骨寒心:
“大尧之盛,亘古未有,然盛朝弱主,不思守土卫民,只顾自族得失,放贼兵由东而至,占卞城,夺潼关,以致尧都陷落,而自走西蜀。君且已去安身之地,留京城百姓任由贼兵荼毒,而事到如今,反来质问弱质女流。如此为政之朝,何必留于天地!”
那女子此话一出,皇家亲卫兵刀刃立出,大声喝止。
然而那女子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依旧怔怔而立,嘴角一抹冷笑看得小皇帝心中都悚悚发抖。
过了良久,小皇帝才丢下一句:“全都处死”,转身离去。
行刑军士可怜这些女子,拿来烈酒喂她们喝下,只有那答话女子滴酒不沾,冰冷的双眼睁睁得看着自己被腰斩而亡,一声也未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