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飞递追上了正在返京途中的皇族车队,小皇帝听闻陈仲则病死于兴元府,哭闹着大喊阿父阿父,就如一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完全失了皇家威严之气。哭闹过后的小皇帝迁怒于随侍照顾不周,才至他阿父病死异乡,他愤怒的下了一道皇令,将留在兴元府行宫,负责照顾陈仲则的一百内侍和三个医官全部处斩,给他的阿父——宰相陈仲则殉葬,三千驻留禁军监刑,遂将陈仲则遗骨尽快护送到京,以皇族规制陪葬皇陵。
大尧皇帝令送达兴元府行宫,内侍少监接令时当场便晕过去了,一同接令负责监刑的驻守都尉领过了令书,便让人陪同宣令官去收拾陈仲则的尸体,他则带着亲卫队,将圣令中指明要处死殉葬的人集中关押在行宫西院中,却并未宣读令书,而那被吓晕过去的少监被单独关押一处。
第二日,宣令官与护卫收拾好陈仲则尸骨后,装于大车中,驻守都尉依圣令调派一千禁军护送出城,行至城门边的刑场附近,宣令官听得刑场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便问护送的禁军军官那边何事,军官回答,都尉正在奉令监斩那一百随侍和三个医官,宣令官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催促赶路,毕竟圣令上说的清清楚楚,让那些人为陈仲则殉葬,由驻守禁军监刑,自己只要将陈仲则的尸骨安全带回京城就好。
待送葬马队走远后,驻军都尉在行宫西院集合那本该处死,为陈仲则殉葬的一百多人。马某手捧诏令高声宣读:
“天罪大尧,忠良死节。宰辅陈仲则三朝之臣,鞠躬尽瘁,薨落兴元,随侍百人,驻军三千,诊治医官均有侍顾不周之嫌,本当以死殉葬,只因国难当头,圣心慈悲,予以免除禁军之罪,内宫随侍及医官遂贬为庶人,迁出宫廷。宰相病期及病故后所有一干事务,不得与他人宣扬,违者抄家灭族。”
马某念完他伪造的圣令后又高声说:
“令到速行,内监随侍即刻收拾自身行囊,今日之内全部离宫,从今以后不得提起曾是宫内之人,违者抄家灭族。”
众人接令散去,驻军都尉走到马某面前说:“我已经让人撤回城门那边的了,今日斩了七八个牢中死囚。”马某点了点头,他在思考此事的整个过程,看是否有太大的漏洞。
都尉等了一会又说:“马公公,如此我们将这一百多人都放了,您虽计划周密,可我怕……”
马某又点了点头,然后说:“都尉说的是,这天地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再过机密之事都有可能败露,何况这事牵扯百人。但你也不必多虑,你也知京城如今何种景象,即便皇家回到京城,他们一时半会也没精力留意这里的这种小事。我这一走便算脱身,只是都尉你以后,自己还得时刻留意,见机行事,最好这几年就尽快离开禁军。”
都尉对马某一抱拳说:“马公公说的是,我这条命这次了被您救下,将来我定将小心行事,如果以后东窗事发,我也不怨您。”
马某摇了摇手说:“我劝你离开禁军,担心的倒不是这事将来如何,而是这大尧啊……”马某没再说下去。
都尉又问马某:“公公,那个少监该如何处置,这一夜他为了保命可是倾尽家财了。”说完都尉让人抬来了两个箱子,马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奇珍异宝。
马某笑笑说:“我还担心路费不够,没想到少监大人这些年捞了这多好东西。”
都尉听马某如此说,忙道:“马公公,此次我性命全由您救下,这些你便全部取去,以资以后生活。”
马某大笑,连连摆手说:“钱财确是好物,马某也爱,可马某带不走如此许多,我取一些易带之物,其余的你且留着犒赏这次的有功将士吧。”
这日黄昏,马某一乘快马出了兴元府,本来都尉给他准备了一个大车,车中装有一箱珠宝和他房中的部分书简,可是马某欣然拒绝了,他说自己如今是逃难,哪还敢有这闲功夫,拍了拍随身行囊,让都尉给他挑了一匹好马,挑了几本书,和一些值钱易带的黄金珠宝玉器,便告辞都尉,催马向南边的蜀中腹地而去。
那日马某在都尉耳边所说的,其实是对陈仲则死后事态的分析。马某告诉都尉,此时陈相病死,消息传到皇帝那,皇帝与陈相关系甚密,必然大怒,若此时一同报送行宫当夜有刺客进入,还有西南仓房起火,皇帝又不能在此当场验尸,那么不管是皇帝也好,身边朝臣也罢,必然有人怀疑,陈相可能死于被刺,而非重病。
皇帝盛怒之下就会杀人,他当然想将护卫不力、让刺客入宫的三千驻防禁军都杀了,只是他想杀也杀不了,因为如今这兴元府中,就属都尉你的三千禁军兵力最强。除非他调派护驾禁军折回,但是调少了人不起作用,调多了又会影响皇家安危,所以决计不可能。
皇帝年幼当然不懂其中轻重,可皇太后尚在,皇族中的贵戚和朝中大臣都在其左右,必然不可能让护驾禁军折回,那么皇帝想杀又杀不了三千禁军怎么办?他虽杀不了三千禁军,但他若只杀这三千禁军的头,也就是都尉你,无非就是一纸诏书的事罢了。你被赐死后皇帝解气了吗?当然不解气,那么他还会杀人,又杀谁呢?接下来该死的,就是我们这些内监随侍和那三个倒霉的医官了。也许我不用死,少监大人也不用死,但这底下的人只怕难逃性命……你想想,皇帝连三千驻防禁军都想杀光时,又何嫌少杀一百内侍?
所以,如果将今日疑似刺客闯宫之事,一并报予朝廷,那么说到底,皇帝若有能力,当然是想把我们全杀光。唯今之计,只有你们禁军和陈相之死牵扯不上任何关系,皇帝和朝廷想不到你们,才是上策。这样就将行宫内,握有实际生杀之权的都尉你保了下来,到时皇帝一纸敕令,赐死百名随侍,就会让你们禁军,或是兴元的府兵行刑。内侍监毕竟属于皇家内部的机构,因此监斩之职应该还是会让禁军执行,先保下你和禁军,然后你们再设法保住我们,不然都尉你的脑袋保不住,我的脑袋只怕也难保。
当日一席耳语,把都尉吓得冷汗直冒,双腿发软,但他知马某才能,想他所说定然不错,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只能和马某合谋演这一出。马某上报朝廷,关于陈仲则病死的文书中只字未提起禁军,才留得这一百随侍的性命。
马某离开兴元府那日,兴元府秦老爷家中大摆宴席,给刘禺轩和杨玥兰践行。饭后秦老爷命人赶来一乘大车和一匹骏马,还给杨玥兰硬塞了一个丫鬟随侍,刘禺轩高坐马上与秦大壮抱拳告别,然后领着大车出了兴元府往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