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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残阳似血

八月京城,残阳似血。

王巢杀令一下,义军士兵们涌入京城的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的破门而入。凡见男丁不论老幼举刀便砍,年轻女子虏起便走,整个京城突然在黄昏的静寂中炸开了锅,女人孩子的哭喊声和男人的嘶吼交杂在一起直冲天际,从城中心四面弥漫开来。守城义军得令,京城东南西北十二道门紧闭,但凡有百姓冲击城门,一律斩杀!

那些从自家逃窜出来的百姓,即便躲过了街上那些恶鬼一般的义军逃到了城门口,可望着那城门边的大队义军和十几丈高的城墙,也都心灰意冷了。

杀!不停的杀!抢!不停的抢!义军们红着眼一家一家的搜着,这家刚杀完抢光出了门,不多久又会有义军冲进来将里里外外再搜一遍。他们的皇帝说了,京城男丁一个不留,少杀一个就是有违皇令,行刑的义军们早已浑身是血,对于满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们早已麻木不闻,手上的兵刃也都已通红,可他们的脚步并未停止。

京城南边,离城墙不太远的一个院子里住着一户人家,一对老公婆和一个少妇带着一个一岁大的儿子,这便是去年因妖言惑众被处死的司天监柳青元的家宅。柳家因柳青元被处死,所以朝中并未有人做官,而柳青元为官时清正,所以也无太多家财,宅院也并不比寻常人家大很多,家中又只有孤儿寡母和两个人老人,义军年初进城时,柳家就未被处置,仅仅只是让他们遣散了家中仅剩的两个下人,可这回再入京城的义军就不再是上回入京的义军了。

义军开始血洗京城时,柳老太爷和老太太正在厅堂用晚饭,玥兰在房中喂着柳青元和她姐留下来的那个孩子,虽然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大,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义军进城,所以并未在意,当嘈杂声慢慢清晰可辨,才让玥兰毛骨悚然。玥兰抱着孩子跑到厅房里去找老太爷,只见老太太的手握着筷子悬在半空中,满脸恐惧的望着老太爷,老太爷虽安坐不动,可那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屋外传进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无法形容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相互交杂着连绵不绝且越来越近,就如恶鬼的脚步。

咚咚咚!有人急速的敲着柳家的门,但只有几声就停止了,只是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依旧连绵不绝,甚至越来越近,一声声就如重锤砸在玥兰的心口一样,怀中的小孩也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孩子的哭声震醒了呆立着的三个大人,神魂才刚刚缓过来,紧接着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更加的急促,咚咚咚。

柳老太爷站来起来说:“我去看看,玥兰快把孩子抱房里去,别出来。”老太太也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吧。”老太爷火气突然上来了,对老太太吼道:“你添什么乱,你也回房里去。”老太爷说完就出了厅房往门口走去,老太太拉着玥兰也出了厅房对玥兰说:“你快回房,老头子一个人我不放心,我跟他去看看。”说着推了一下玥兰,自己跟着老太爷身后往大门走去,玥兰抱着孩子往自己房间走去,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玥兰刚走到自己房门口,大门那边就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接着又是一声,玥兰心中挂念公婆,立刻冲进房里把孩子放在床上,抓起悬挂在墙上的那把短剑冲出闺房直奔大门。

她才跑得两步就听见了撞门的声音,玥兰心急如焚,提气飞奔。以前玥兰还跟柳青元打趣说柳家太小,前前后后加茅房就只有三棟小屋子一共才几间房,后院就只有一棵大柳树,前厅到大门就十几步,自己连个练武的地方都没有。可如今,玥兰觉得柳宅太大了,她恨不得柳宅就只有一间房,自己眼前没有前厅挡着,十几步就能到大门口。

玥兰刚穿过前厅看到门口时候,老太太正抓着老太爷的手站在离门不远处不断的慢慢退后,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大门被撞破了,接着冲进来两个人,从头到脚满身的鲜血,手里拿着被血裹着已经分不清是刀还是剑的兵刃,大门外倒着两个人,有一个口吐着鲜血还在不停的抽搐着,显然是刚被这两个闯进来的人杀的。

老太爷颤抖的问:“干什么……”话音还未落,其中一人就已经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就将手中的兵刃就向老太爷刺过去,玥兰在远处大喊“不!”提气急纵而上,奈何,那人已将兵刃刺进了柳老太爷的胸口。

柳老太太啊的一声就双手去抱那只抓着兵刃刺老太爷的手臂,刚抱住,那人左手一拉老太太的后颈,右手从老太爷胸口中拔出兵刃,老太爷胸口如箭一般飚出血来,那人又照着老太太的胸口捅将下去。玥兰飞奔的途中大叫“不要!”可还是眼睁睁的看见公婆被那人接连刺倒,她悲愤交加,手中短剑出鞘,直直的向那人冲过去。闯门进来的另外一人见一美貌女子抓着一把短剑冲了过来,嘴角淫笑着抢上前来阻挡,可眼前的女子一个起落后如鬼魅一般在他眼一晃,他就觉得喉咙一凉,那禀短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又迅速拔出,接着一股鲜血在他眼底下往前飚射,那人嘴角的笑意还未消,瞳孔却已睁得老大,里面全是恐惧,如此的表情特别的诡异,当他想喊时,喉咙却只能发出咕噜的气泡声,他丢掉兵刃双手握着脖子慢慢的往下跪。那个刺了柳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义兵看见同伙居然被杀,而那美貌女子已经继续向自己冲来,立马想拔出插在老太太胸口的兵刃抵挡,可老太太被他刺中后,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兵刃不放,他用力一拔居然把老太太一起扯到了自己面前,他见那女子已经冲到自己面前,顺势就将老太太抓在胸前挡住那女子直指过来的短剑,突然他左肩一痛,老太太张口咬在了他的左肩上,连同那被血染红的衣服硬生生的咬下了他的一块肉,他痛得仰头大叫,可只有短短的“啊”的一声,但见白光一闪,那女子已隔着老太太高高跃起,手中的短剑由他张大的嘴中一插而下。

玥兰扶住将要倒下的老太太,眼泪夺框而出,老太太吐出嘴里的那块肉,满脸已被鲜血染红,她张了张嘴,微微的对玥兰说:“老爷”,玥兰望着躺在一边的柳老太爷已被他自己的血染遍了全身,她扶着老太太靠着老太爷坐下,老太爷已然没有气息,只是他的左手却指着家里的后院。

老太太抓着柳老爷的手眼泪流了出来,泪水裹着脸上的鲜血掉在地上,而玥兰的眼前也已经被泪水涂得模糊不清了。

柳老太太定了口气说:

“我是不成了,老爷的心意我知道,那孩子……”

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身体渐渐的向柳老太爷身上倒去,玥兰大哭,嘶声裂肺的喊:

“娘!爹!”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音,玥兰一惊,咬着嘴唇强忍住悲痛,起身来到门口。此时天色虽未全暗,但也已模糊不清了,借着最后一丝亮光,玥兰探出头往街上一看,只见街道上横七竖八的趟了好多人,个个都浑身是血,街道拐角处有人撕喊着在跑,而几个义军士兵提着刀在追,斜对面的人家哭喊声连天,一个满身血污的义军士兵扛着一个嚎啕着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大笑着往街上走去。整个京城已经变成了地狱,而所谓的义军已成了恶鬼。

隔壁鬼哭狼嚎的声音慢慢小了,一队义军举着火把从里面出来,带队的军官说:“下一家,男的一个不留,女的哪个兄弟看上了自己带走”就往柳宅而来。

玥兰吓得赶紧缩回了头,突然想起孩子,转身就往自己房里飞奔。到了房中,孩子好端端的趟在床上,似乎这个地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玥兰想起刚才那军官说男的一个不留,心中焦急万分:

“公公婆婆把柳家这唯一的血脉托付给了自己,怎么都得拼了性命保这孩子周全,何况这孩子是相公和姐姐所生,相公和姐姐死了以后,这一年多来,自己早已把这孩子当成了亲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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