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寥寥,芳草萋萋,烟云笼罩着不远处的杏树,倒影在碧绿的水面上平添一分嫣红,星星点点的杏花瓣宛如翩翩起舞的粉蝶,一丝丝,一缕缕,轻柔的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勾起胭脂的绝色,在沉浮间旋转着,终究失去了身影。
窗外杏色娇艳,暖房内有天子哀哀,皇上早已然知晓自己是药石无灵,本该强而康健的身子现下只余下一隅丹田暖气,若是这最后一口气散了,魂怕也就是要散了。
杏花在雨中飘零,皇上看着胡蝶倾城的容颜不由得稍微走神,对着太后说道:“母后,朕有话想要与您说”,忽而转首望向胡蝶说道:“蝶儿也留下”。
一代骁勇之君王迟暮,而少妃娇艳依旧,风华正茂,即使是枝头最娇艳的杏花也及不上万一,皇上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句:终究是自己负了她。
屏退众人,胡蝶坐在床沿紧紧握着皇上的手,皇上笑了笑说道:“朕不行了,在这皇宫困了一辈子,在这最后的三个月里想出去走走,想与我心爱的女子出去走走”。
皇上长舒一口气,似乎那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生命,唯有在看向胡蝶的时候方从眸中闪过一丝丝的柔情。
皇上本是壮年,国事未平,心头又已有了牵挂的佳人,自是舍不得,放不下,此时指尖划过胡蝶姣好的容颜,双颊那一抹嫣红像是杏花一样的美好,心中的牵挂忽然就淡了许多,有佳人美如画,眉如柳,眸如星,唇如檀,耳如明珠,得此佳人,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多少人嗤笑千古一帝为佳人丢了江山,但不是佳人在侧,怎么知晓纵有万枝千红,及不上她掌心的纹?
“我们去江南,那儿是你的故乡”,皇上轻轻抚摸着胡蝶白皙嫩滑的双手,掌心炙热的温度几乎要把身侧的佳人融化。
人只有将死之时方才会正视自己的感情,皇上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深爱胡蝶至此,天边那一抹残红消散,夜似乎是在一瞬间降临,心都变得冷清了。
江南远,千里外,同晚霞,柳绿风清,雨微杏香,桥下有等待的才子,窗前有清丽的佳人。
恰逢盛春,落雨残阳,最美不过江南黄昏,余音绕梁三日不过莺歌,皇上拨弄着胡蝶三千青丝,一如江南泼墨水乡的柔情,笑着说道:“去江南,那儿是你魂牵梦绕的地方,胡蝶只有去了江南才是蝴蝶”。
胡蝶身子狠狠一颤,没曾想皇上竟是有此打算,泪水打湿了青丝,在一瞬间青丝变银发,像是本在枝头上绽放的杏花一瞬间落满了白雪,丝丝缕缕,带着万分柔情,缠缠绕绕间牵动着皇上的心神。
一双秋水似的双眸落下滴滴珍珠,溅落在掌心卷起冰冷,粗糙的指腹轻轻拭去胡蝶的泪水,安慰似的拍了拍胡蝶玉背,看似不经意的让银丝从自己指尖划过,却是发现三千青丝当真变得银白,原本以为自己在弥留之际眼眸昏花,皇上待看清佳人银丝手不自觉的颤抖。
皇上震惊问道:“蝶儿你这是怎么了?”。
胡蝶轻轻拂过自己三千银丝,眉目含情,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漾起悲凉的笑意,像是绽放在枝头的杏花即将耗尽生命,往昔的嫣红即将落寞,即使再有它朝杏花海棠,再不似此时此刻无言的情怀。
有香杏不深微雨,梢头的莺曲早已歌尽,落下满地寂寞,留下满地残花,微微的寒意洋溢着淡淡花香,皇上握着胡蝶的手,眼前景象开始渐渐模糊,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最是无情柳梢月,伴着树梢微微的雨儿,晕卷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晕,杏花微雨,只余银发女子,不见当年佳人,徒留满地悲伤。
佛莲紧忙解释着说道:“悲伤过度,一夕白发,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不料世间真有如此坚贞不渝的感情”,语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带着一丝惋惜与不舍,饱含着万分的心痛,犹如万针绣心,千线绣情。
画卷中的杏花再好不过纸上芳华,此时抚摸着即将宛如一树杏花般凋零的佳人却又是那么的难以置信,皇上颤抖着手执起胡蝶的青丝:“怎么会,怎么会?你才二十七岁”,胡蝶抬眸那一瞬间似春潮涞涞,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明眸滑落,落了一室心疼,胡蝶却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红色披风,盖住了自己满头白发:“皇上不是想出去走走吗?”。
太后泪眼朦胧,情到深处就成了无言的哀求,道:“皇上是天子,走到哪儿去?”,皇上眸中闪过一丝柔情:“朕的江山是母后的,但蝶儿是我的,朕想离开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止”,就像是再好的花匠都无法阻止杏花的凋零,太后也无法阻止九五之尊无情的离去。
入夜,春残,杏花飞尽,满地浅粉,难掩春愁,余香浅浅,梦回江南,有才子佳人相互依偎,胡蝶额间贴着一瓣浅色杏花,不施粉黛,再无华丽宫衣,却依旧美若仙子。
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安泰门悄悄使出,太后站在城楼高出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轻轻抚摸这镂金指套,文薇担忧的开口:“太后娘娘,您?”,太后舒缓了一口气:“他与先帝一样,都是痴情种,轩辕家的人都是痴情种,真是可笑,帝皇家的人居然是痴情种”,“哈哈哈”太后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杏风中带着一位慈母的思子之泪。
马车平安使出了皇宫,车上除了胡蝶与皇上,还多了一人,正是佛莲。马车一路向着江南,皇上笑了笑:“江南好,落叶归根,到底还是要回去的”,胡蝶看着佛莲说道:“想不到你真的存在,真好,我的亲妹妹”,佛莲眼中担忧更甚:“姐姐,您中毒了,还有皇上也……”,胡蝶轻轻拂过佛莲的秀发:“真好”,佛莲勉强笑了笑:“姐姐也好,我们都好,我的师傅是般若寺的慧明大师,医术高明,定能解了你们身上的毒”,忽而一阵清香扑鼻,佛莲晕了过去,最后听见胡蝶说:“来江南宁家,姐姐等你”。
那年江南杏花开,我走了,来京城求一个因果,如今杏香正浓,又踏上回江南的归程,缘来缘去,缘起缘灭,终究还是要有一个了断,就像是杏花年复一年,层层叠叠满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