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江彦清正和几位幕僚在书房中商谈政务,听差来报说段连祺和江静姝一起回来了,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自然是吩咐厨房再张罗一些菜肴预备款待一番。他本来今日召集幕僚商议的便是段连祺的任命问题,可会上众人皆是各怀心事,非但没有言明是否支持段连祺,反而纷纷提议出一些不相干的人选出来,意欲撮合给江彦清当入赘女婿,想来如今在他统辖之内早已经分帮结派,听得他一阵心寒胆战。
众人散去后,独剩了郭世庭和他一同留在书房内,郭世庭正低头整理着会议上的重要内容,隔着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江彦清的声音听起来发涩疲惫,“世庭,依你所见我应不应该重用段连祺?”郭世庭闻言抬起头来,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只淡淡道,“不知道先生是想让世庭从您的家事上作分析,还是从政事上抒发拙见呢?”江彦清饶有兴致的笑笑,说道,“你都说来我听听。”郭世庭应了句“是”,便从容道,“若是从先生的家事上来分析,如今您膝下只有小姐这一颗掌上明珠,以后自然是要让未来的姑爷多为家业出力的,若是能找到一位门当户对的自然最好,可先生如今手握大半个江山,马上又要将关凌山收归麾下了,纵观这大江南北,竟无一人能配得上先生的显赫家世,且不说小姐无论如何都是下嫁,只怕大有觊觎先生权势之人。再者小姐心中对段连祺情有独钟,怕是再好的夫婿一时之间也入不了小姐的眼,若是先生执意拆散她和段连祺,反而伤了小姐的心,以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只怕事情闹起来不好收场。”
听至此处江彦清无可奈何的叹息道,“当初就不该让静姝和他订婚,不想她竟然对那小子这样死心塌地!”说罢点了一根烟,又问道,“那么从局势上你觉得如何?”郭世庭又说道,“我虽回国时间不长,却对段连祺的骁勇事迹早有耳闻,当初雁江一战中若是没有先生高谋远虑联合俄国人从中掣肘,想来那北地诸省早已尽入段连祺囊中,可见在军事上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先生重用于他自然是能成就大事的。世庭冒昧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先生百年归后这江山大权自然还是要归给小姐和未来的姑爷掌管的,找一个小姐心爱的,又有才干的,岂不比方才诸位所提议的纨绔子弟草包文儒要强多了。”
江彦清一对墨眉紧紧凝着,担忧道,“我只怕他一接管兵权当即反攻,到时候我和静姝一个都保不住。”郭世庭思索了片刻,胸有成竹道,“兵权虽然由他执管,可政务及外国邦交等方面不还是先生一手掌握嘛,且看当初雁江一败便可知晓先生的铁腕如何了得。况且他今日已经向小姐求了婚,又承诺会妥善处理从前那位女朋友,定是跌落谷底之后对功名利禄格外渴望,想来必不敢再起二心。此时小姐正在心头火热上,段连祺又不肯屈居军事委员会任个虚职,难不成先生真的忍心让小姐嫁一个市井布衣?若此时先生非但成全他们还对段连祺委以重任,一来得了他们二位的人心,二来也得了一位难得的将才,岂不是一举两得嘛。”
江彦清没有言语,只暗暗点头,心中浮现起方才幕僚提议的那几个人名,怕是十个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段连祺,他虽心中忌惮段连祺的城府与才能,可凭他一人之力掌管如此大的一片天下,终究是力不能及,更何况郭世庭所言甚是,他再如何操心,也总有入土为安的一日,到时候难不成他能化作神明继续执掌大权?只怕是一坯黄土掩白骨,空留生前身后名。
思索了良久,终究只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