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这一夜虽然累极了,可江静姝却辗转难眠,反复揣测着段连祺的心思,竟有些后悔自己派人传去的那番话。向来谎言在没有被戳破之前都是极美好的样子,所以何苦要这样好强的去揭穿呢?做个自欺欺人的傻子岂不是更潇洒自在些?可是终究是要过一辈子的事情,她总是要替自己做好打算,若他真的心怀不轨,单凭她一腔的热血和深情,只怕到头来也是悲剧收尾。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无论费上多大的力气也要夺到手里,可在她夺过来之前还是要先弄明白这东西可会伤了她自己。她这样想着,到了天明时分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约莫十点半的光景,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她猛然惊醒,睡眼惺忪的跑过去接,却听见段连祺含笑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你这懒猪还不快起来,我带你出去吃午饭。”她心中欣喜,赶忙答应了下来,走到镜子前面一照,见自己瞪着一双骇人的黑眼圈,不禁懊恼起昨晚的失眠来,急切间失手摔碎了一瓶香水,满屋子香气四溢,倒让她无由来的烦躁起来。
自出国以来,江静姝已有几年没有回过奉阳了,段连祺亲自开车到约定的地点接她,一路上神情极是专注,江静姝偶尔向他介绍一些历史名迹,风俗趣闻,车子行驶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上,虽然只是匆忙的走马观花,却也感受了一番家乡的市井繁华。
路上经过一个碧波荡漾的小湖泊,江静姝倒没有来过这里,只见段连祺将车停在了堤旁,引着她在堤岸一侧拐进了一片树木葱郁的小林子里,一栋红砖房子赫然出现眼前。原来竟是一家装修雅致的英伦古典西餐厅,金发碧眼的西崽为他们开了门,引着他们上了二楼一个靠窗的雅座。段连祺替她拉开凳子请她入座,又称赞她身上那套妃色滚蕾丝边的西式长裙极是俏丽,而他自己今日身上是一套银灰色的薄西装,驳头上别着一枚宝蓝色的宝石别针,头发梳得油亮,琉璃灯光下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像是比平日还要俊朗几分。
西崽送了餐牌过来,段连祺才翻开便问道,“还是像在英国一样要我帮你点吗?”江静姝莞尔撒娇道,“当然,这辈子我都不打算自己点菜的。”段连祺笑她懒惰,却帮她一一点好了菜肴,自然都是她爱吃的,牛排的熟度,汤里头要不要搁胡椒粉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江静姝心中满溢着甜蜜,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透过那木格子圆拱窗,可以望见整个波光粼粼的湖面,树荫堤岸旁形形色色的人事物被这窗子框成了一幅画,她轻声道,“这里真美。”
甜点是她最爱的樱桃牛乳冻,西崽端上来时身旁跟着一位英国口音的小提琴乐手,走过来对他们行了礼,用英文询问他们想听什么音乐,段连祺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在乐手耳边说了一串英文,那乐手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江静姝方要问他点了什么,却听见那乐手已经悠悠扬扬的演奏出了一首极熟悉的外国古典曲子,江静姝微微诧异,心跳随着那悠扬的乐声一点一点的加快着。
片刻,段连祺忽然站了起来,恰好这时西崽推着餐车走到了他们身旁,打开一个极大的餐盘盖子,里头竟藏着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段连祺捧起鲜花走到江静姝身旁单膝下跪,将花奉在她眼前,深情款款的说道,“静姝,你可愿意在我一无所有之时嫁给我,当一个市井匹夫的妻子?我保证一辈子不会让你吃苦受累,会永远爱着你直到我们老死,直到来生。你可愿意给我这个资格照顾你一生一世?”说话间将藏于花丛里的一枚硕大的钻戒呈在她面前,流光溢彩的钻石有鸽子蛋那么大,四周围用铂金和碎钻镶嵌出玫瑰花的形状,她出身富贵,从小见过无数珠宝首饰,却从没有见过如此刻这枚钻戒这样令她心动的珍宝。
江静姝猛然想起自己从前也有一对玫瑰花形状的耳坠子,她极为喜欢,可是那年刚到英国时的迎新晚会她却弄丢了一只。那一夜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雨,闷热潮湿的英国,她独自一人坐在学校礼堂的角落里,手里握着只剩下一只的耳环,心中无由来的悲切。虽然从小放纵如野马,可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独自踏上异乡,难免心中有些惆怅。
身边不少身着华服的男同学向她发出共舞的邀请,她都只是冷淡的拒绝,眼睑都不抬一下。直到忽然有一只戴着军手套的手心在她面前摊开,上面竟放着她的另一只耳坠,顺着那手心抬眼望去,便见一个高挑英俊的男孩子笔挺的站立在她面前,一身英式军装穿在身上英武不凡,眉眼间的三分傲气让她禁不住怦然心动。但他脸上带着笑,柔声问道,“你就是静姝?”
从那一个刹那开始,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因而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和他订婚,如同此刻她在西餐厅的《婚礼进行曲》中不假思索的点下了头。
段连祺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在餐厅客人的欢呼声中替江静姝戴上了那枚璀璨夺目的钻戒,据说上好的钻石能发出火光一样的光芒,想来这钻石定是极品无疑,要不然怎会在一瞬间就将段连祺的一双眼灼伤得如此疼痛。江静姝娇柔的落下泪来,而段连祺只将她拥在了怀里,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仿佛怕这幸福稍纵即逝似的,饭后江静姝急切的拉着段连祺一同去逛了婚纱店,选定了一套长拖尾的西式蕾丝白纱,裙摆上绣满了带钻的玫瑰花。之后又零零碎碎的添置了不少的东西,倒像是明日就要成婚了。一路上江静姝自然是欢欣雀跃,段连祺耐心的陪伴着她,也只是偶尔提两句建议,基本上一应物件都由着她的喜好选定,只在西服的选择上他不肯要白色的,自是有他不为人知的坚持,于是最后只得选了一套纯黑的。
一直逛到了日头西下,江静姝闹着让段连祺陪她吃完饭一同去看电影,段连祺却拉着她的手温和道,“我方才买了些礼物,准备到你家去坐坐,你是答应要和我结婚了,可岳父岳母那一关还没过,怎么说也应该问问他们的意见和要求。”江静姝又数落了她父亲一通,说道,“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我自己决定的,你不必太过迁就他们,更何况咱们在英国的时候已经订了婚,结婚只是迟早的事情。”段连祺却说,“生身父母自然是要敬重的,再说了,婚礼要赶在我父母葬礼百日内举行,本来就仓促得很,我更是要尊重岳父岳母的意见,将婚礼办得妥当细致些,才不算委屈了你。”说着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父母亲都见不到咱们大婚的样子了。”江静姝闻言心头一软,瞧着他暮色中忧郁的神色,不禁心疼的挽住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