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这一日已经撤退到了吉昌,绕过辛家庄,再有十日左右便可以撤退到杏城,过了杏城便是原川,卫南政府指派的新任督军此时已在原川等待接管兵权,不消半月,两军便可交汇。那卫南政府虽是江南诸省的执政机关,可到底这半壁江山是段家一手打下来的,因而那一纸撤职文书对段连祺来说实在不足为道,谁料连日来情况急转直下,先是瑞元政府宣布与卫南政府正式达成合作关系,两方政权合作成立了新的安国政府,已取得国际认证。瑞元政府出资购买了大量军火,并派出五万训练有素的精骑大军与南溏本部的卫南军一同联手安稳局势,双方委派了新任督军黄敬尧带着大军在原川候命。而后又是俄国伙同多国联军威胁要对雁江岸边这一支卫南军宣战,步步逼近。且抛开异国势力不说,瑞元政府的巨资以及这五万大军着实令段连祺始料未及,当日考察时分明听密探回报,说中原军皆是滥竽充数的草包,他也确实亲眼见到奉阳境内满目疮痍的田地,如今想来,原来那才是江彦清精心策划的一出好戏。
这一日驻扎在吉昌大营里的一众兵将一早便集合在段连祺的临时行辕中开会密商计策,张家栋在电报房里守了一夜,交班过后才走出电报房,便见林文津从会议室里灰头土脸的出来,忙迎上去问他情况,林文津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道,“二少方才下令让韩赫得秘密前往码头接应刚回国的老督军,让他当即护送老督军和三夫人暂往英国避难,前几日又让孙统领将魏小姐送去扶桑,可见他自己对局势有多么的不乐观。”张家栋冷哼一声,啐道,“可恨那友邦大使,一听到风声说二少败势了,也便不愿出面调停,搞得咱们这样被动!”林文津正要说句什么,听差的忽然来报说有突发情况要他去处理,便匆忙的跟了听差去。
那会议直开了一日,段连祺挨个听取军中将领汇报当前军中人数,军火,粮草等情况,又听了各位幕僚谋划的反攻大计,半晌都没有言语,只静静听着。待到众人皆已汇报完毕,他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扫视一番众人脸上忧怒不一的神色,缓言道,“诸公的意见段某听了,着实感动于各位在大难当前的忠心不二,亦赞叹诸位的足智多谋,但如今情势紧迫,只怕方才各位所言都无法实现,段某决定听从新政府的安排,将兵权交出,自请下野。”
他方言毕,厅中所有人等皆是骇然立起,一一劝说,当中赵常云尤为气愤,拔出腰上配枪“啪”一声摔在会议桌上,怒道,“大帅,旁人怎么样我老赵管不着,可我不愿意做缩头王八!我赵常云部下所有兵将皆是唯大帅马首是瞻,绝不向什么安国政府低头!不过就是拼死一战罢了,老子就不相信咱们打不过他娘的那些个虾兵蟹将!”其余各将领听赵常云这么说着,纷纷附和,愿意以死效忠。段连祺见状,忙安抚道,“诸公听我一言,昨日严维立发来的密报诸公也都看了,他说得十分明白,若是我不愿交出兵权,等在原川的五万大军便要与我军兵戎相见,诸公也清楚,数月以来的征战我军虽捷胜为多,到底也是伤亡惨重,况且如今雁江北岸有俄国等数国联军觊觎,原川东面就是江彦清的奉阳大本营,若是各方势力一齐进犯,我军弹尽援绝,要杀出一条血路确实胜算颇微。”
李鸿年素来统领炮兵营,性情也如那炮弹一样火爆,是个绝不服软的铮铮硬汉,此刻声如洪钟道,“咱们这几个月出生入死才打下这几个大省,难不成就这样白白给严维立和江彦清做了嫁衣!大不了咱们取道西北边陲,先撤到关外去!”刘志贤在他身旁微微叹息道,“大军压境,撤到关外他们也一样能打过来,何况边陲地区地势险要,又有自己的地头蛇,怕也不是个好的容身之地,为今之计我倒是赞成大帅下野的决定,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败了,就要做出个败得彻底的样子,不然的话恐怕……”刘志贤说着侧过脸看了段连祺一眼,欲语还休,段连祺见状不由笑道,“刘叔是想说,只怕我还没进原川,便已死在伏兵枪下了吧。”
刘志贤不敢回答,其余众将领见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知道当前形势已无转圜之地,捶胸顿足,扼腕不已。段连祺心中自然亦是万般无奈,却只泰然道,“诸公回南溏之后,切莫为我求情请命,当前最重要的是要自保,古有越王卧薪尝胆,我相信段家定有东山再起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