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夜的光景,帅府上下所有卫戍皆已撤退一空,连门口的警卫处也是空无一人,只剩了下人们正在打扫撤退时留下的满院狼藉。时已入冬,院子里的万年青犹自绿得发亮,松柏亦是那样的苍劲雄浑,蟹爪兰开得姹紫嫣红,腊梅也结出了娇嫩的花蕊,分明仍旧是生机勃勃的老样子,可象征权势地位的兵戎皆已撤去,偌大的帅府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了四壁萧然。何妈见着菱歌回来了,忙迎上来说,“魏小姐,刘秘书在会客厅里等着您呢。”菱歌应了一声,忙往主楼里走去。
她本来就有满腹的疑问要询问刘之耀,到了会客厅却见他立在茶几旁边正和另一位坐在沙发里的男子说话,只见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衣冠楚楚,仪表堂堂,见着菱歌,那男子立起来对她微微颌首,叫了声,“魏小姐。”菱歌一看原是段连祺的大姐夫孙进良,淡淡然行礼道,“孙统领。”刘之耀走到菱歌身旁说,“魏小姐,大帅出事了。”菱歌低声道,“我在街上看了报纸,到底怎么一回事?”刘之耀微微叹气,余光扫了一眼孙进良,只说道,“军中事宜不便多说与小姐听,旁的事孙统领会详细和你说明的,我先到外头看看情况。”
一时间会客厅里便只剩了菱歌与孙进良,他让过菱歌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我受他所托,安排你出国避开一段时间。”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递给菱歌,“这笔款子是他给你的,负责保护和照顾你的专人也都安排妥了,你明日便可启程。”菱歌并没有接过那个小本子,只一字一顿的说,“报纸我看了,一字一句都是在陷他于不义。孙统领……”菱歌抬起头,一双眼仿佛闪着寒光的冰刀,划过孙进良的脸,“您与张统制不是和军中几员大将联名斥责他专制独裁吗,既然已经倒戈相向,此时又何苦来完成他的托付?”孙进良抬头望了一眼菱歌,只见她脸上虽是淡然神色,眼中却满是愤慨与鄙夷,又听她说道,“这帅府与城南的段宅都是老督军当年所建,并非政府赠予,若王法还在,想来我并不需要搬走,劳孙统领费心了,我会亲自回了他,只说我哪里都不去,无论他是权倾天下的大帅,还是一无所有的匹夫,我都不会弃他而去,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那日孙进良接到段连祺的密报,让他安排这位魏小姐到扶桑避开这个风头,且还赠予她这么一大笔款子,当时他心中还嗤然一笑,想着不过是一位贪恋富贵的庸脂俗粉,竟也值得段连祺这样牵念,可今日见她竟有这般不离不弃,安危与共的决心,倒让他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可他终究受段连祺所托,自然还是要尽心安排好,因而又劝说了几句,见她皆是不为所动,只得将那存折留下,起身告辞,临走时只说,“如果魏小姐这两日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差人来找我,局势不容乐观,越早走对小姐越好。”菱歌虽心中怨恨,到底客气的起身送他。
她心中一直在盘旋着一个念头,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口来,直走到了会客厅门口,孙进良转身对她说道,“魏小姐留步吧,如今大军正在雁江边上准备撤兵,你或许不好联系他,若是有急事要找他,也可以到我府上找我安排你和他通电。”菱歌听他这样说着,又瞧着他眼中十分磊落的神色,思忱着他们到底是至亲的亲戚,虽然如今为了自保而倒戈,念着一点亲情,或许还是会有恻隐之心的,思索了片刻,眼见着他就要上车离去,才终于叫住孙进良道,“旁的事情不敢劳烦孙统领费心,但菱歌有一事相求,希望孙统领可以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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