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热闹着的人们自然嗅不到后堂的硝烟之气,时已深夜,戏台上犹自传来锣鼓喧天之响,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仿佛不愿意佳节太早结束。
菱歌喝多了桂花酿,整个人晕晕沉沉的,那酒明明甜似果蜜,不想竟然也能醉人。沐浴更衣后眼见着段连祺还不见踪影,定是在前头应酬着,便自顾自睡下了,床头的灯仍旧留着。
只是微醺,倒也睡得不沉,恍惚间听到房门把手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随即有一片雪白的光从门口漏了进来,又极快的灭了下去。她猛然醒了,知道有人进了房间,那烟味实在太过熟悉,一闻便知是他,他从未私自进过她的房,今夜为何进来了?该不该让他知道她醒了?思索间倒慌了心神,只闭紧了双眼静静躺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
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发出一些轻响,床的一侧缓缓的陷了下去,旋即有温热的气息从她脸侧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的烟气,她极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却听得身旁的人极轻的声音说道,“ 野人不敢烦天女,自折琼枝置枕旁。”
原来他早看出她醒了,菱歌睁开眼睛,见他含笑坐在她床侧,睨了他一眼,嗔道,“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吵我做什么?”说话间便见她枕头上放着一枝茉莉,枝下压着一张照片。菱歌忙坐起身拿起那照片来看,竟是那日他们合照的那一张。她仔细的看着,只觉那照片拍得并不很好,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旗袍下摆也忘了扯平,微微有些发皱,好在段连祺十分上相,英挺俊朗,日光洒了一片在他脸上,显得一对眼睛极是深邃。两人目光坚毅的望着镜头,宣誓般的表情,仿佛在说,“执子之手,永不分离。”
分明只是一张极平常的合照,但总归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且又是在那样有意思的地方,菱歌自然格外珍惜,取了一张手帕将照片密密包了,仔细的放进了抽屉里,又生怕磨花了,拉开屉子来回看了两三遍,段连祺看着她这样紧张的样子,只觉得心上微微一酸,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进怀里,喉咙发涩的叫了一声,“菱歌。”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寻常,忙问,“怎么了?”他把下巴抵在她肩上,放轻了声音说,“明日我要动身去渌洲,不日便要跟北方开战了。”
菱歌骇然抬起头来,呓语似的说,“要打仗了?”那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可他一双眸子笃定的看着她,仿佛能从那里头望见一簇熊熊燃烧着的战火。她明白他的雄心伟略,更知道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与她朝朝暮暮,可终究忍不住自己心中的不舍与惶恐,只拉着他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天花板上罩下来的灯光打着他袍子上纹绣的四爪金龙,只觉得那灿烂的金色仿佛要将她的一双眼灼伤。
段连祺本就舍不下她,见她此时缱绻难舍的样子,心中更是酸楚,可他不愿意这样陷于离愁别绪之中无法自拔,想着做些什么事情来驱散一下这心绪,忽而想起前两日买的那盏灯笼,便拉着菱歌走到窗边,拿了那小灯笼点上了蜡烛,悬挂在了窗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