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质房门一关上,外头的谈笑喧闹声戛然而止。
张明纲方才躲不过敬酒多喝了几口,一张脸涨红着,此时陷身在偌大的枣红色皮沙发里点燃了一根雪茄,茶几上一个黄底堆花的珐琅蟠龙瓶里插着几枝金灿灿的玉堂金马,早菊的芳香混合着雪茄的浓郁,不由得使人酒意消散一空,他踌躇了片刻,终于说,“开战在即,张某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连祺本来正嚼着月饼,玫瑰花的馅料甜了些许,像是直甜到了他心头上,闻听张明纲此言,忙将月饼放下,一双眼睛打量着他,见他眉头微微皱起,欲语还休,便说道,“张叔可是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张明纲抬眼看了看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近月来我们清肃异党已是人心惶惶,虽然不起硝烟,可终究伤了元气,不宜轻易再起战事。北方虽连年战乱,怀安军的实力到底不容小觑,段不是轻易能取下的。再者兵贵胜不贵久,眼见着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北方冬天严寒,若是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光一个坚壁清野咱们就未必能有胜算,所以张某认为,二少此时北上讨伐并不十分稳妥,或许再等一等时机。”张明纲深深吸了一口烟,透过那氤氲的烟雾,他仿佛看见段连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昨日原川至吉昌一段的铁路被俄国人炸了,怀安军的几员大将都折损在爆炸里,如今关凌山已经乱了阵脚。渌洲与原川只隔着一座天暮山,趁此时机从原川打入,定能轻易夺下沿线数省,届时再北渡雁江打入怀安军大本营,我相信此仗必可大胜,张叔或许不知,怀安军中一直都有我们的人。”
“二少又焉知咱们军中没有对方的人。”张明纲一时口快,竟像是说了不恰当的话,忙又讲话锋一转,说道,“二少若是和瑞元政府达成合作,说不定倒还有胜的可能,恰好奉阳就在原川东侧,前日会议上我看大家的意思也仍旧是偏向合作……”段连祺眉眼间掠过一丝不悦,冷言道,“张叔也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可是高枕无忧的日子过久了,如今胆子这样小?开战在即畏首畏尾,竟还不如一个严维立!我那日一提北上之事,他当即拍案支持,当然,他支不支持并不要紧,我心意已决,今夜与张叔这一番倾谈,也不过是嘱托张叔守好南溏这个大本营,还有便是劳烦张叔安排一下我父亲前往美国考察的一众事宜,如此而已。”
张明纲跟随段祥麟多年,既是副将,亦是他最重要的心腹幕僚,段连祺就任之后,他自然全心全意跟随在侧,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他渐渐觉出这位年轻大帅的傲睨万物,倒令他有些惴惴不安。又想起前一阵子肃清异党时他宁可杀错绝不轻饶的果决手段,不由得微觉惶恐,忖度着他这样的性子,若是此战能胜,必然可以借此机会统一河山,他亦相信他有这样的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可若是不成,怕是……张明纲心中忧虑重重,可他总归是他麾下大将,军令不可不从,连严维立都同意了,此事已无可转圜,想来或许是他担忧过度,只得正色道,“请大帅放心,我张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