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一日天气极好,苍茫的云海中一轮明月跃然半空,满城清辉。帅府里的桂花开得正是时候,素蕊碧叶,暗香盈动,为这赏月时节增添了几分风情。如此佳节,帅府里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段连祺一早接了段祥麟和三太太到帅府共聚天伦,为段祥麟这老戏迷请了名伶云梦笙和曲文山来唱《玉簪记》,又邀了驻守南溏的一众将领携了家眷前来同庆,虽是家宴,却也热闹繁华。
菱歌与他的关系虽然早已传开了,可毕竟没有正式仪式,终究身份尴尬,又为着和三太太那一次的事情,因而推着不便与他们同聚,段连祺自然也不勉强。倒是三太太一早差人送了好些礼物到留园里来,旁的也就罢了,不过一些时兴的衣料首饰,时珍补品,可当中一盆宝石制成的桃树盆景却让菱歌大开了眼界,镂金雕花的椭圆盆子里,以红木为枝干,翡翠做叶,碧玺及芙蓉石雕成熟透了的桃子,仔细一瞧还可见果叶之间一对累丝蝴蝶双宿双栖,真可谓巧夺天工,让菱歌叹为观止。她听何妈私下里偷偷说过,为着上次的事情,段连祺对三太太发了好大一通火,想来这次定是想借此佳节笼络一番。片刻又收到了下人递上来的一份礼单,竟然军中各部将的夫人都为她准备了许多厚礼,菱歌始料未及,细思惶恐,只得忙张罗了礼物一一回了过去。
每逢佳节倍思亲,段连祺担心菱歌触景伤情,晚饭后便派人接了杜晓莉和于文光过来留园和她作伴。菱歌一见杜晓莉今日与她一样都穿着水红色洒金的长旗袍,先就高兴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赞叹彼此心有灵犀。才在园子里落座,杜晓莉便将一个鎏金幻彩的西式礼物盒推到她面前,笑道,“小小心意,请您笑纳。”菱歌有些吃惊,打开一看,见是一枚极精巧的手表,银色的表面上镶着三两颗粉红的小碎钻,虽不是十分名贵的牌子,却看得出价值不菲,不由嗔道,“怎么这样破费,我都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呢。”说着想起了什么,忙让何妈取了自己亲手做的玫瑰月饼来,厨房里又送来了新制的桂花酿和她最爱吃的梅花糕,时节未过,满园的茉莉还自开着,三个人对坐花间浅斟细酌,自然十分风雅。
远处隐约传来一些丝竹迭奏之声,倒更显出园子的静谧,花香酒气之中杜晓莉想起第一次来帅府时她们还只是台上的卖艺人,如今竟已是座上宾,感怀时移世易,不由感叹道,“你遇见他,当真是天赐的良缘。”于文光也和声道,“大帅对你这么好,看来佳期不远矣,我今日无端升了办公室主任,也是托你的福……”话音未落,只见杜晓莉瞪了他一眼,他忙将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菱歌却将一切看在眼里,忽而明白了什么,心头一阵凉风吹过,无限伤感之情一拥而上,将方才那个礼物盒子推回杜晓莉面前,冷淡道,“你送我这礼物,就是为了这个吗?实在抱歉,我并没有在于先生仕途上出过半分力气,受不了你这份大礼。”杜晓莉见她神色佛然,语气清冷,自己倒先急红了脸,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只高声道,“你便是这么想我的吗?我早就想送你一份礼物,只不过一直没有闲钱,如今他升迁加了薪饷,我才放心将贴己钱拿出来给你买了这块手表,我是什么样子的人,难道你竟一点底子都没有吗?”
于文光倒不防自己一句话惹了两位闺蜜动了怒,眼瞧着一个 艴然不悦,另一个愤愤不平,心中早已经慌成了一团,只左瞧右看这两位美人,急得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沉默了半晌,杜晓莉先开口道,“我若是有心巴结你,自打你住进来的头一天就该恬着脸上门来送礼了,还等到今日吗?”菱歌方才着实气急了,她到底紧张这仅有的一位知己,关心则乱,此时冷静下来亦觉得自己说话过了分,忙拉了拉杜晓莉的手臂,柔声说道,“你就当我小人之心好了,我不过是太在乎你。”
一句话说得杜晓莉登时软下了心肠,抬手推了推菱歌的额头,嗔道,“早知道你这妮子这样没良心,我何苦省吃俭用给你买这份礼物!早几日我看中了一盒极美的蜜丝佛陀都舍不得买,还不就是为了存这几个钱。”菱歌忙对她娇媚一笑,说道,“我明日陪你上街买了送你便是。”杜晓莉睨了她一眼,又道,“你得送我两盒。”菱歌忙点头道,“几盒都没问题,反正你家于先生现在薪饷涨了,让他帮着买单便是了。”于文光原本看她们二人和好了,放下心吃起了月饼,此时闻言刚要搭话,不想一口酥皮呛在了喉咙里,慌忙间只咳个不停,菱歌忙斟了一杯茶,杜晓莉将茶递给他,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嗔道,“当真是个铁公鸡,一听说买单就吓成了这样。”菱歌闻言笑出了声来,杜晓莉也自觉好笑,三个人笑笑闹闹的便将方才的小不快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