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回到帅府,才知道因着她的事情阖府的卫戍和下人都受了责罚。菱歌忙跟段连祺求情,他原本不肯轻饶,菱歌再三央求,他才终于作罢。经过这一通闹,她在段连祺心中分量之重众人皆是洞若观火,待她自然更是恭敬周到。
段连祺自奉阳回来之后,公事上忙碌了许多,亲自检阅了各大营的练兵,又时常开会直至深夜,鲜有闲暇的时候。
这日晨起倏忽下了一场急雨,滴滴答答的雨滴敲在窗玻璃上,把菱歌从极深的睡梦中吵醒了。她吃了早餐正自无聊,忽然听得露台外头段连祺和刘之耀说话的声音,她向来不问他的公事,他在她面前也从不提戎马倥偬,但听那谈话里提及了那日车祸之事,菱歌不由得驻足听了几句,只听得段连祺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竟有这样的人,不要赔偿,要我当面道歉!”刘之耀说道,“那人不知道开车的是大帅您,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敢这样刁难。”段连祺又说道,“总归是我有错在先,不能以权欺人,只是要我登门道歉……”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冷哼一声,刘之耀也不敢轻易出策,只是静候在原地。
菱歌听至此,心中已有了打算,便走到露台上来,段连祺见着她,挥挥手让刘之耀先下去,自己迎了上来,对菱歌说道,“今日军中无甚大事,我早些回家来陪你,你怎么不睡晚一点?”菱歌只含糊答了一声,又问道,“可是那日撞了人的事情有什么麻烦?”段连祺也不多说,只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小事。”菱歌眉间却仍有隐忧,思索了片刻,自告奋勇道,“那人总归是一口气咽不下罢了,或许我去给他赔个礼这事情也便过去了。”
段连祺自然不会答应,怫然道,“不过一介刁民,许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讹钱也不一定,不必委屈你上门去道歉,我自会派人处理。”菱歌见他脸带薄怒,忙劝道,“他是刁民与否,我去看看便知道了,说不定人家也只是图个道歉罢了。原本就是一件小事,不必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生出事端来,再说了,总归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不去看看心中必然不安。”段连祺听她这样坚持,怕是再三拒绝拂了她的意,只好答应道,“难为你这样为我打算,那我派人送你去,若是那人确实是个无礼狂徒,你便不用理会了。”菱歌应允着回房去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时段连祺却在门口挡住了她,眉眼间竟是笑意,调笑着说,“方才忘了问,你替我去道歉,是以什么身份去的?”菱歌知道他要言语上占她便宜,只白了他一眼,便自出了门。
车子停在城中北山路后头的一条小街上,林文津指着巷弄里一座两层高的深棕色小木楼说,“便是那一家。”这里离魏公馆并不远,不过隔着几条长街,从前她坐电车总要经过这里,菱歌瞧着四周围熟悉的街道店面,只觉一阵恍惚,那个噩梦般的地方以为早已遥不可及,原来也不过是短短十来分钟车程的所在。
巷弄实在太窄,车子开不进去,菱歌下车走了进去,林文津抱了一大捧花跟在后头,到了门口,菱歌瞧着林文津虽一身便服,腰间却鼓着配枪的形状,忙接过了花说道,“林副官在这里等着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林文津说道,“魏小姐独自进去不太稳妥……”菱歌打断道,“咱们是来登门道歉的,我怕你这配枪装备吓着了人家,你放心吧,若有什么不妥,我自会叫你。”说罢径自敲了敲木门,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开了门,林文津跟在后头要进门,菱歌再三拒绝,他也只好作罢,只嘱咐她千万小心。
原是一座合居的小院子,才下了雨的天井积着水,空气十分潮湿,青苔从夹缝里滋生出来,脚底下微觉湿滑。那小女孩是院子里的住户,听菱歌说要找一位付先生,一蹦一跳的引着他走到了里间的一个小木门前,说道,“付先生就在里头。”说着又朝屋里喊了几声“付先生”,菱歌听得屋里的答声,轻声对那小女孩道了谢,只见那木门开着,抬手在那门上敲了几下,便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