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津早已等在了门口,见着段连祺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忙迎上去,将手中的电报呈上,说道,“奉阳江主席发过来的,请大帅过目。”段连祺接过匆匆一读,说道,“你替我回复,就说确定时间之后我自会亲自给江主席电话。”林文津应了句是便去了电报房,折返时却发现段连祺独自一人站在露台上,手上握着一杯威士忌,眉间微微蹙起,正靠着围栏闷声喝着。
电报上只说江主席邀他共聚商谈合作,并无其他事端,近来虽北方局势动乱,外敌虎视眈眈,但江南军中诸事十分安定,想来此刻能令他如此郁闷的,只有露台对面房间里的那一位了。
“二少,时间还早,进屋再休息会儿吧。”段连祺呷了一口酒,只摇了摇头。林文津跟随他这一年来,见过他与不少名媛小姐来往,风花雪月的场子更是经过不知多少,从来只有别人为了他茶饭不思,哪见过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愁眉不展,见此状,不由劝道,“二少这样喜欢魏小姐,怎么不早些把话说明白了?”段连祺嘴角微微牵动,说道,“你不知道她的性子,别看她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心里头刚烈着呢,总归得她自己愿意,我可不想她变成二太太的样子。”
说罢将杯底的酒一口气喝尽,吩咐道,“你传话下去,谁要是敢在魏小姐面前提起江小姐,仔细自己的脑袋。”
他虽是语气清冷,不带一丝怒意,那林文津却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才彻底明白他的烦恼究竟为何,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忐忑道,“我只怕纸包不住火。”段连祺冷哼一声,“包不住也得包。”林文津见他眼神笃定,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好作罢,低低的说了句“是”。
却说杜晓莉本来因菱歌的安身问题愁得一夜睡不着,隔天听她说已决定暂住帅府,不禁松了老大一口气,瞧着菱歌难得的娇羞摸样,调侃道,“还暂住什么?指不定过些时候就是大帅夫人了!”菱歌笑她荒唐,只说道,“我是个什么身份的人,自己心中有数。”杜晓莉怕她伤怀,便也不再多言。
可总归日子就这样安生了下来。
杜晓莉婚后承接了枫露桥边的铺子,进了时兴的布料打了不少新旗袍的版衣,又请了专门的裁缝,还配套着卖些首饰配件,生意倒是做得红火,人也忙了许多,又因着帅府戒备森严,她不便常去看菱歌。菱歌住在留园的小楼里,整日里闲来无事,只呆在园子里看书读报。段连祺安排了一众女佣服侍着她,倒叫她十分不安,因而也瞒着段连祺跟她们做些细碎活计,不过是做做女红,洒水浇花这一类的小事。
段连祺白日里军中事忙,有时候要到半夜才能回来,因着两间房间只在隔壁,他无论多晚回来都总是要到她房门口站一会儿,见着灯灭了便独自回房,若是灯还亮着,且他又无公事之累,就会邀她一同对坐园中小酌两杯,若是第二天无需早起,那便是一定要聊到深夜里的,伴着她或悠然或哀戚的琴声。
久而久之,菱歌也便习惯了晚睡,仿佛总要等到他回来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打个照面,才能安然睡去。许是知道她总这样等着,因而无论多晚,他总会回来。
那日子有如白驹过隙,眼瞧着已是仲夏。这一日天气十分闷热,菱歌倒是早有困意,只是留园中的夏花开得格外艳丽,夜风中香气馥郁,满树的鸣蝉整夜叫着,倒叫人无端烦躁起来,躺在那床上翻来覆去的总睡不着。灯并没有关,打在真丝的被面上映出一层莹白的亮光,明晃晃的。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临睡了却还要留着一盏灯,她素来不怕黑,倒像是特意留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累极了,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朦胧间只听见房门外杂沓的脚步声,走到她门口时停留了片刻,又仿佛有人低声叫她,可困意太浓,只像是在梦境里。
醒来竟然已经是十点钟的光景了,倒不妨这一觉睡得这样死,伺候她的何妈送了早餐来,说大帅一早上就出去了,她只“哦”了一声,心里不知怎的就空了一下,那牛乳本来极甜,她倒没有喝出半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