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眼前一阵青烟缭绕,雾波微茫迷蒙了眼,菱歌抬手揉了揉双目,定睛一看,怎么忽然走到枫露桥来了。桥下的水早已干涸,灰青色的河床上一层污浊浊的淤泥像是散发着臭气,桥两旁的青枫不知何时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在半空里,一只只利爪似的。云青青欲雨,四下里悄无声息,菱歌独自站在桥中央,远远的看见桥那头站着一个人,极用力的定晴一看,竟是于文祥。只见他衣衫破烂,浑身是血,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朝她说着什么,菱歌喊了句“于先生”,他却听不见似的,只抬着一只手,手背朝着菱歌挥着,不让她再往前走。菱歌看着潺潺的鲜血沿着他的眼耳口鼻直往下滴着,心里恐惧至极,但就是迈不开步子,不由得挣扎了起来,只见天忽然黑了,顷刻间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她扶着桥上的石围栏,拼了命想朝于文祥走去,想拉着他一起跑。好容易迈出了一步,却忽然听见于文祥凄厉的声音喊了一句,“快走!”
“轰”的一声惊雷,菱歌吓得一震,终于睁开了眼睛。脑袋上冷汗涔涔,像是坠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痛着,手腕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被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绑着。她背脊一阵发凉,猛然从昏沉中清醒过来。环顾四周,自己竟然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黄花梨的月洞门架子床,铺着大红的软缎被子,被面上大团大团的金丝繁花。灯是昏暗的黄色,看得清是一间偌大的起居室,摆设十分奢华,隐约透着几分喜庆,只是一切都十分的陌生,陌生得令她恐慌至极。
菱歌早已无暇去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浑身就像化成了一团棉花似的绵软无力,以为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殊不知只是轻微的蠕动了几下。慌忙间只得拼命喊着,“救命……”可那声音微弱如蝇,险些连自己都听不见。
脑子里乱作一团,寂静的屋子里回荡着她慌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声响一下下鼓点般擂动在她耳际,悚然的加快着。她慌忙的抓着床沿艰难的坐起了一点身子,房门却忽然“彭”的一声被一把推开,灯光中闪进来一个魁梧的身影,反手关上了门。菱歌顿时怔住了,全身禁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那人走到床前来,迎着光一看,竟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鸱目虎吻,十分骇人的模样。菱歌颤着声音问道,“你是谁?”那男子猥亵一笑,露出一排被大烟熏黑的牙齿,说道,“我是你相公。”菱歌使劲全力让自己缩在角落里,无力道,“你胡说!”
“我花钱买了你,今夜就要洞房。”男子笑道,随即伸手解开了领子上的扣子。
仿佛一座巍然大山轰然在心头倾塌,这些时日以来的种种疑惑都被串联了起来,如意夫人脸上暧昧不明的笑,父母突如其来的殷勤,那日沉甸甸的锦袋,还有,还有母亲亲手包的红豆汤团。
菱歌一颗心如坠冰湖里,无垠的恨在那冰水里翻腾着,绝望得几乎窒息,凄厉的喊了一声,“你别过来……”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扑过来压在了她身上,一只粗糙大手沿着旗袍开衩处覆上了她的大腿,浓重的烟气近在咫尺,他布满胡渣的嘴巴啃在她脖间,菱歌拼了命的挣扎着,可这挣扎却添了几分诱惑,惹得那男子力道更加重了三分。她浑身像是浸泡在腐烂发臭的泥沼里,只听得旗袍“刺啦”一声被撕碎的声响,恶心,绝望,无力的眼泪从眼角垂下。这一生就这样毁灭了,就这样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里,这一刻,她想到了死。
突然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压着她的男子吃了一惊,起身下床去看,只听见一声枪响,菱歌感觉有温热的水花溅在手臂上,便见床边的男子轰然倒地。鲜血在暗夜里像是揉碎在水泥地上的花瓣,溅满了四周。
菱歌蜷缩着身子抖个不停,只觉得仿佛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摇撼着,天地即将崩塌下来将她压得粉碎,而就在这一秒,段连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在一生中最绝望的那一个片刻,他带着心疼怜爱的神色,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温暖而厚实的掌心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在她耳边说道,“没事了。”菱歌靠着他的胸膛,仿佛抓住了这荒芜世界唯一的一根稻草,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滚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衫,打湿了他整颗心。
段连祺腾出手来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扯了被子裹住了她裂开的旗袍,将她打横抱起,低声说道,“别去看他。”门口的卫戍见他出来,忙进去收拾屋里的残局,菱歌感觉全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疼得无力动弹,只靠着那宽厚结实的胸膛,昏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