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总归还是收到了一束白莲,用银色的丝带扎着,绿得油亮的叶子托着雪白晶莹的花朵,当中还有一枝未开的花骨朵儿,清风徐来,那香气氤氲在鼻尖,极是清雅。菱歌打发了听差的两块钱,那听差的鞠躬谢过,说道,“明晚这时候魏小姐还有莲花收呢,二少说了,捻一缕清香,愿小姐好入眠。”菱歌这样听着,心上只觉不妥,虽然是送到剧院里头,总归怕如意夫人发现了告知母亲,于是赶忙道,“你回去告诉二少,这白莲极美,他的心意我也收下了,替我谢过他,只是我素来不喜莲花,无需再送来,免得白白辜负了他一番好意。”听差的不过生搬硬背的传几句话,只答了声好,便出门去了。
隔天便是杜晓莉结婚的日子了,贺礼早已备好了,倒是衣裳还没有挑好,菱歌不喜艳色,平日里都穿的是素雅颜色,可明天这样的好日子,穿得太素净自然不好,穿得太艳丽又怕夺了新娘风头。
当然,她知道杜晓莉的风头轻易是夺不去的,那时剧院里要选拔独舞的演员,菱歌记得是一支《霓裳舞》,她和几位乐手负责伴奏,舞台上乐声奏起,一众舞者穿着洁白羽衣翩然出场,一个个宛如仙女下凡,才刚跳了没几步,如意夫人便喊了停,指着身姿轻盈,如描似削的杜晓莉便道,“就是你了。”这么多年了,便一直是她了。
菱歌回想着从前,不禁立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耳边盘旋着杜晓莉那一句,“这样好的年纪,就应当找个人好好爱一场……”天边清淡的月华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不由得使她想起了那匹叫月影的小马驹,又想到了手包里每日带在身旁的那枚坠子。
敲门声忽然响起,吓了菱歌一跳,是母亲的声音,在外头喊着她的名字,她答应着走过去开门。许是灯光太过昏暗,菱歌瞧着母亲的脸格外的不真切,竟像是带着一缕慈爱的笑。菱歌把她让进屋子里来,魏太太将一个纸盒放在她床上,掀开盖子,取出了一件海棠红的短袖旗袍,织锦的料子,银色的并蒂莲花图案,领口处挖着鸡心。魏太太把那旗袍提起来对着菱歌比了比,说道,“你穿上这个简直是倾国倾城。”
并不是极艳的颜色,又是那样吉利的花样,倒是很适合明日的场合,且新娘子一定穿得是正红,这海棠红必定不会太惹人注目,只是母亲怎么会突然给她置衣裳,倒让她心里一阵狐疑。魏太太看出了她的疑虑,忙说道,“这衣服我本来定了自己穿的,谁知那布料不够了,老板说了便宜卖,我见是这么好的料子,错过了可惜,便做了给你穿。”她既这样说着,菱歌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又问道,“总共多少钱,我给妈去拿。”魏太太谄媚的“哟”了一声,说道,“跟妈还算得这样清楚做什么,前几日我赢了不少麻将钱呢。”菱歌只好连声道谢,魏太太嘱咐道,“明日记得好好穿上。”菱歌答应着,魏太太本来已经走出了房门,却忽然又回过了身来,轻轻唤了一声,“菱歌。”那语气轻柔的,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小时候她玩累了,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睡着了,母亲打麻将晚归,想把她叫醒,却又不忍心的语气。那时候其实早已经被母亲的开门声吵醒了,只是故意赖着,不愿意自己起身,定要赖到母亲抱着她回房。那时候母亲还那样年轻,怀里那样的绵软温暖,菱歌到现在还记得那感觉呢。
“怎么了,妈?”菱歌问着话朝魏太太走过去,她倒像是怕了女儿似的,忙说道,“早些休息。”便匆忙回了自己房里。
定是听错了,半夜里仿佛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