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至,转眼一年又过去了一半。南溏的夏天格外闷热,整座城仿佛捂在一床大棉被里,饶是在家里吃着绿豆凉糕摇着蒲扇纳凉,也总能无端出一身的汗。枝叶上的鸣蝉整日里没完没了的叫个不休,闹得人心绪一阵烦乱。
菱歌陪杜晓莉置办了好些衣服饰物,大大小小的袋子提在手里,早已是累得呼哧大喘,经过清风湖边的茶馆时,杜晓莉忙拉着菱歌冲进去歇脚,先要了一壶茉莉干花茶并几碟消暑小食,二人一落座,方觉旗袍的背后早已被汗湿透了。倒是这时节满湖的荷花已经次第开放了,红粉色的芙蕖映着玉盘似的绿叶,清风捎来荷香,蜻蜓掠过双肩,总归叫人于烦闷中发现了一些夏的美。
“咱们两个真是好运气,无意间遇见了这样好的一片荷花,倒是去年冬天约了去赏梅,后来没去成呢。”杜晓莉这样说着,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上涔涔的汗,笑脸盈盈的又说道,“今年这荷花仿佛开得早了些。”
“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以后自然是要安心在家当贤妻良母的,这荷花开得早许是为了成全我,让你再陪我赏一次花。”无意间叹了一口气,倒让杜晓莉看在眼里生出了一种不舍之情。
这些年来,她总觉得菱歌身上有一种孤凄的感觉,因而除了在剧院演出之外,总是尽量腾出时间与她作伴,眼下她自己匆匆的便要嫁人了,心里头最放不下的,不是父母家人,竟是她。
“于家的规矩,若不赶在文祥哥百日祭之前结婚,就得等到三年后,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决定嫁给他。”菱歌怕惹她伤心,忙说,“总归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早一天结婚便可以多在一起一天,这有什么不好?”杜晓莉赞同的点点头,唇畔漾起一丝甜蜜的笑,随即又说道,“你也得早些物色个人选了,这样好的年纪,就应当找个人好好爱一场。”菱歌不置可否,只呷了一口凉掉的花茶,倒喝出了淡淡的苦涩。望着那四面盛开的芙蓉,忽而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母亲,那个在荷塘里迎着清风采莲的少女,那时候也是最好的年纪,或许也曾好好爱过吧,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到头来不过也是罢了。
“对了,那位段大帅与你可还有来往?”杜晓莉又问道,菱歌顿了顿,只摇了摇头,说道,“就是上回见过那一次罢了。”杜晓莉“哦”了一声道,“还是找个寻常人家好,过不起大富大贵的日子,起码平淡安稳。
菱歌浅淡一笑,嗯了一声。
清风湖的芙蓉之美,在南溏城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但若要说到脱俗,倒当真比不过帅府上的一池白莲。
清风徐来,绿塘摇滟之中,那雪白的花朵羞羞涩涩的渐次开放,花瓣那样的娇柔轻薄,远远看去像是一团一团的轻纱手绢,叫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唯恐风再大些那花便要随风飞去了。当年开塘时段祥麟为这池白莲取名“洛神”,大抵也是因为哪个女子吧。
三太太闹着回帅府来看这一池早花,段连祺不好推诿,早早便派车去接了她和父亲,又想起常年礼佛的二太太,便吩咐人采了些仔细包好,晚些时候送过去。自然也想到了菱歌,这第一池荷花,若是能和她共赏是再好不过的佳话,可心中倒踌躇了起来,负着手在那池边来回踱步,想着晚些时候招待完了父母亲,是去请她过来赏花呢?还是折了些差人送去的好?忽而又自嘲的笑了笑,战场上他行事果决,运筹帷幄,可这小小女子的心思倒将他难住了,正拿捏不定,林文津脚步匆忙的跑了过来,敬过了礼,低声伏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段连祺一面听着,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正欲吩咐林文津些什么,听差的便来报说段祥麟和三太太到了,他只得匆忙说了一句,“你先好好盯着这事情,回头我再决定。”便到门口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