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莲花纹大襟上衣沾了些面粉,白乎乎的一团,十分惹眼,沈雁回却没有发现,正自失神的揉着手里的一团面。
风从小窗外吹进来,粉尘随风飘逝,轻轻的浮游在日光中。
“太太,豆沙馅已经准备好了。”管家张妈拿起银制的小汤勺挑了一点红豆沙送到她面前,说,“您尝尝够不够甜。”
沈雁回仿佛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将那豆沙含进嘴里细细嚼着,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股苦味,她凝着眉对张妈说,“你也尝一点,我怎么觉着发苦?”
张妈讶异了一声,吃了一小口,片刻后带笑道,“许是太太上火嘴里发苦,我尝着甜味正好。”
沈雁回松了一口气,说,“那便好,我也是糊涂了,多少年都是这个配方,哪里出过错。”
张妈闻言一笑,说,“可不是吗,太太每次给督军做汤团子都是按这个糖量做的,错不了。”
已是五月,梅雨天时才过,外头是个极好的晴天。这样的天气自然令人心情大好,沈雁回一面包着汤团一面哼着南曲,片刻后忽然“呀”了一声,举着掌心中那团灌汤包大小的汤团子,
自嘲的笑道,“你瞧我,手艺越发生疏了。”随手将那团子扔回了面盆里。
张妈见她这个样子,眼珠子一转,说道,“太太是因为督军今日这份‘惊喜’,心上太过欢喜了吧?包了这么多年汤团子,哪一回像今日这样失准。”
沈雁回睨了张妈一眼,带笑道,“你说这人,年纪一大把还学年轻人浪漫,说是二十年前的今日是我们成婚之日,所以想庆祝一番,还非闹着要吃我亲手包的汤团子,往常也不见他惦记着这个日子,怕是在外头学来的花花肠子。”
张妈闻言打趣道,“督军对太太向来如此,总愿意给您张罗些新鲜玩意。”
日光流转在窗棂上,她仿佛怔忡了许久,才跟张妈说,“那倒是,虽然后来也纳了姨太太,他待我倒是几十年如一日。”
正说着话,一只黄鹂鸟便叽叽喳喳的飞落在窗前,亮黄色的毛发映着日光十分耀眼,见着人也不怕,正轻声叫着。
沈雁回看着那鸟儿活泼灵动的样子,心上禁不住的欢喜,才要伸手去逗,却听得窗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随即便见穿着银红色长衣的二少爷段连祺跑到了院子里来,几位女佣跟在他身后一直提醒着“跑慢点”,他却充耳不闻,提着鸟笼子只管跑,沈雁回见状,便跟张妈说,“快拿张网子把这鸟儿套了,许是二少爷的。”
张妈闻言又叫了两个人来帮忙,倒真是把那只黄鹂抓住了。
“连祺,这鸟儿可是你的?”隔着窗户,沈雁回探出头去问道。
“大太太好。”段连祺闻声赶忙停住了脚步,对沈雁回行了礼,才说,“是我的是我的!这鸟儿耍滑头,趁着我开笼子门的空当就飞走了。”
说罢三两步跑到了窗前,张妈忙接过了他手里的笼子,将那黄鹂仔仔细细的放进了笼子里又递还给他。
段连祺提着那笼子行礼道,“多谢大太太。”转而又对那鸟儿嗔道,“我瞧你这回往哪里跑!”
不过是十岁的小儿,却已经长出了清俊儒雅的样子,许是因为像了他父亲,眉目间平添了几分英气,虽不是她所生,可沈雁回看着他此时活泼明媚的模样,倒是十分喜欢。
“大太太,你在做什么吃?”段连祺伸长了鼻子,“这样香的糯米味。”
这馋嘴的样子让沈雁回忍不住一阵笑,便招呼他说,“你且多馋一会儿,晚些时候就有汤团子吃了。”
段连祺一张小脸上绽开了满足的微笑,说,“父亲和大哥最爱吃红豆汤团,大太太这是给大哥做的吧?大哥真好,有大太太这样的娘亲。”
身旁的丫鬟女佣闻言慌忙提点道,“二少爷不可以乱说话,仔细三太太听见了……”
段连祺努努嘴,说,“母亲忙着在花厅陪官太太们打麻将,才没工夫理我。”说话间又往厨房里探了探头,沈雁回见状,说,“等你大哥回来我煮好了给你们二人一起吃。”
段连祺闻言,凑到沈雁回跟前,低声说,“大哥早就回来了,我在门口碰见了他,只不过刚一进门就又被营里的人叫出去了,说是要去哪里听音乐会。”
沈雁回眼眸一转,忙又追问道,“去哪里听音乐会?可是歌舞厅?”
段连祺压低声音说,“我倒是没问,不过大哥嘱咐我别跟您和父亲说他回来过……”忽而惊醒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说,“呀,我说漏嘴了,这岂不是失信于大哥了?”
说罢懊恼似的跺了跺脚,神情十分自责,沈雁回见状,忙说,“方才一阵风吹来,将你告诉我的事情吹散了,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段连祺望着沈雁回,眼睛里流转着谢意与崇敬,对大太太憨然一笑,说,“还是大太太对我好,我先把这鸟儿送回去,一会儿再溜过来吃汤团子。”说罢便被女佣们簇拥着回去了,还不忘回过头来说,“给我留多几个。”
日光浅浅的洒在花木扶苏的院子里,沈雁回和张妈对视一眼,饶有兴致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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