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马厂长总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与一家tai湾老板谈合资,生产射钉。马厂长的目的是通过合资立项,才有借口向银行贷款。前期谈判,由销售科和财务科相关人员负责。吴世德分管销售和技术工作,自然参与其中。朱清民既没活干,又拿不到工资,自己找到一所职业中专,每周到那里代四节课,赚一点生活费。有一天,吴世德通知朱亲民到厦门出差,参加《海峡liang岸新产品博览会》,朱清民为难地说:“厂里没钱发工资,马厂长同意我在外面代课,哪有时间出差办去展览呢?你自己去吧。”吴世德着急地说:“本来我就得去,只是上海还有个现场会;展示射钉生产设备。我必须去了解情况,然后,再到厦门与你们汇合……。代课的事,你找人代两周,你和马厂长一起到厦门,布置展台还得你费心。另外,这次tai湾老板要到厦门签订正式合同。射钉合同草案你得抽时间看看,到时候一起参加谈判。”吴世德说完,将拿在手里的一份合同草案交给朱清民。虽然朱清民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既然不肯下岗,选择留下来,即使拿不到工资,也得服从领导安排。无奈之际,朱清民想到了杨冰;十多年来,他与杨冰来往很少;上有老下有小,既要学习又要工作。前两年,杨冰调到市技工学校当老师,请他帮忙代两周课应该没问题。通过电话联系,杨冰爽快地答应了。剩下的时间,朱清民开始做出差前的准备;9 平方米展台的布置,产品照片、文字资料等等。对射钉合同,朱清民从头到尾研究了几遍。合资项目,除了订购射钉设备需要共同投资,不涉及固定资产或技术投资。但引进tai湾射钉机的价格引起了朱清民关注。从tai湾引进设备,只能从香港转口。于是,朱清民把电话打到香港询价。结果,同型号的射钉机,香港报价仅为tai湾合同价格的四分之一。结合研究合资协议,朱亲民感到合资是假,高价卖设备才是真!朱清民也算了一笔帐;在合资企业中,纺机厂要求控股,必须按投资总额的51%出资,即:按合同所列设备价格总额的51 %付购置款。只要这款汇到tai湾公司的账上,tai湾老板就翻倍地赚了。若遇到好运气——市场行情好,tai湾公司方面还可以坐享49%的利润分成。若市场行情不好,虽然合同中注明:射钉产品由tai湾方面负责包销,但是有前提的:射钉必须达到tai湾方面的质量要求。这就是伏笔;若市场行情不好,射钉的质量就永远不会达到要求。
出差前,马厂长让朱清民领旅差费、展台费共计两万元。朱清民出差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多钱,以至他不知该把这些钱放在哪里才安全。从订购飞机票开始,他就把用的每一笔钱记在小本子上。结果,到厦门的当天晚上,帐和钱就对不上号了。算过来算过去,刚好差100块钱。马厂长躺在旁边的床上看书,发现朱亲民着急,有些于心不忍劝解说:“找不到就是掉了,回去弄一张发票,我给你报销。”朱清民倒较真起来:“那哪成?不搞清楚,还认为我是故意贪污100快钱。”马厂长不置可否地笑了,继续看他的书。第二天晚上,吴世德从上海来到厦门。见面之后,朱清民就告诉他:我管不好钱,刚来这里就差100块钱不知去向。并拿出记账的小本子拿给他看。吴世德随手拿起小本子看了一会儿,马上发现问题:“机场建设费呢?”朱清民恍然大悟:“哦!机场建设费怎么没记在帐上!当时忙于安检,把机场建设费收据装进了另一个信封,没有和票据放在一起。”经过二十多小时纠结,压在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马上将剩余的旅差费和所有票据拿出来,交给吴世德:“还是你管钱吧,我干不来这种事情。”吴世德看他认真,接过了钱和票据,马厂长在一旁呵呵地笑起来。
《海峡liang岸新产品博览会》开展的第一天,钱琪琛外长亲自来到展馆。纺机厂的展台位于展馆东大门的主干道旁,按说这里并不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展位。第一天开馆不久,参观的人并不多。在人们不经意间,展馆东门外开来一个车队警车开道,瞬间道路两边被警察封锁。钱外长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健步走进展馆。“钱外长来了!”热烈的欢呼声,从门口迅速传遍展馆,当朱清民听到消息拿出照相机,已经挤不到最前排了。钱外长从他面前经过,他高高举起相机连拍数张……。钱琪琛是朱清民最崇拜的领导人之一;那突出的前额、充满自信的目光,简直就是智慧的象征。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钱外长频频向大家挥手致意。钱外长走过之后,欢呼的人群马上又围跟上去,朱清民很遗憾;展台只有他个人看守,他不敢走太远。其实,把纺机产品拿到《海峡liang岸新产品博览会》展览,没有实际意义。厂财务科科长汤前,为了讨好JS市经贸委钟科长;帮他响应省经贸委号召,填补JS市无参展单位的空白。
展会第二天晚饭后,JS市经贸委钟科长从北京飞到厦门,在宾馆大堂见到马厂长,见面就叫苦连天:“……这次为你们厂‘立项’我在北京可是舍命陪君子;今天的午宴,请XX部委相关领导,为陪酒把胃都喝出了血。但你们厂搞得我很没有面子!人家单位宴请,一桌酒菜就上万元,你们才三千多!……这不,现在我连烟都没有了。”钟科长边说话,边从衣袋里摸出中华软包装空烟盒,找垃圾箱扔。马厂长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袋,才发现身上没带钱,尴尬地对朱清民说:“糟糕!我没带钱,你身上有钱没有?”朱清民故意隐瞒:“你知道的,昨天我已经把钱交给吴世德了。”马厂长不甘心,又在上衣、nei衣的几个口袋里来回摸,摸出一包‘红塔山’来。钟科长丢了空烟盒回来,马厂长将‘红塔山’递上去,赔着笑脸:“您先凑合抽吧,我身上没带钱,等会叫吴世德去买。”钟科长也不挑,接过‘红塔山’立刻撕开外包装,抽出一支烟来,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那样子像似熬了几天的烟瘾……就是舍不得自己花钱买包烟。晚上,吴世德来房间聊天,马厂长要吴世德马上去买一条好烟。吴世德出去后,朱清民没好气地对马厂长说:“我们厂最终会被这些芝麻官整垮的!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参展完全是帮钟科长完成任务?人家展示工艺品、土特产,我们展出纺织机械,牛头不对马嘴!展出两天,没有一个人关注我们的展台。”马厂长自我宽慰道:“人家不是在帮咱们上项目吗?互相帮忙……。”说话间,吴世德拿着一条‘玉溪’烟走进来:“我在附近跑了几家商店,这就是最好的烟了。你省着点抽,展台费、房间费、进餐费交完之后,剩下的钱不多了。返程机票还没买……”吴世德话还没有说完,马厂长手机的铃声响起来。他拿起电话:“喂,小汤啊?你在哪里?”话筒里传来小汤的声音:“我刚从省城飞到厦门,在省办事处找贺思平借了伍千块……”马厂长吃惊地说:“你刚领了伍千块钱,才两天就花光了?”小汤不屑地:“花光了,自己还垫了一千多块哩!……钟科长到没有?”马厂长:“到了,他在房间等你!……什么?你在机场开了一间房?!”小汤:“我今天太累,中午在北京陪客人喝酒,喝得人晕晕糊糊。下午飞到省城借钱,贺思平哪肯放过我,晚餐接着喝,差不多又醉了,多亏贺哥送我到机场。飞到厦门,实在撑不住了,出机场就找了一家宾馆。住进来泡了个热水澡,现在稍微好一点才给您打电话。”马厂长:“这边已把你和钟科长的房间订好,连进餐卷都给你们买了!你有钱飞省城,怎么不直接飞厦门呢?”小汤:“可到了厦门我和钟科长还要用钱啊!他要我带他玩鼓浪屿、胡里山炮台,……还得给他买礼物带回去,还有返程机票……好了,我马上乘出租车过来,当面向您汇报。”朱清民虽然没完全听到对方讲话,但也能猜出八九分,气愤地说:“败家子!马厂长,他们乘飞机可比我们技术人员乘出租车还大方啊!你看到的,从宾馆到展馆我天天挤公交车!明明知道给他订了房间,自己又开一套房,不就是提前洗个澡吗?起码花掉一个工人的月工资!原来说,汤前有‘心脏病’走后门到厂里来工作,一个技校生又没学过财务,凭什么当财务科长?他懂个屁!喝酒就不怕心脏病?”马厂长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都是在老熊或李永利手上弄到财务科来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曾经想撤换他们,结果,他们把工商、税务的哥儿们都搞到厂里来找麻烦……”吴世德没有插话,把买回的香烟放进电视桌的抽屉后,就离开了房间。朱清民准备关灯睡觉,马厂长从床上爬起来:“你先睡,我到钟科长房间去坐一会儿。”边说边拉开抽屉,拿吴世德刚买回的香烟。朱清民一揪而起:“你干什么,又给他们送烟?”马厂长尴尬地笑道:“哪里,我自己带一包烟。”说话时撕开包装,拿出一盒烟装进外衣口袋。房间的电灯没有关,朱清民也一直没有睡着。半小时后,房门被人轻轻打开,马厂长捏手捏脚地走进房间,拉开抽屉,不小心把已经拿在手上的香烟失落到地上。朱清民故意惊醒:“谁?”马厂长尴尬地回答:“我,……把你吵醒了?”朱清民:“还是要送烟?”马厂长:“人家在帮我们,面子上过不去嘛!”朱清民:“那也得给你自己留几包!吴世德说过,没有钱再买烟了。”马厂长:“我心里有数,心里有数,就给一半,给一半。”朱清民不满意地说:“我不管,反正我不抽烟。”
所有的参展商都在宾馆餐厅吃晚饭,10个人一桌10菜一汤。钟科长入座后没吃上几口,就叫囔起来:“这哪里是炒菜,简直就是快餐,连酒都没有!”马厂长立刻叫来服务员加菜,又要吴世德去买酒。吴世德这高干子弟,从小就在当官的队伍中成长。对钟科长这芝麻大的官还如此挑剔,早已怒火中烧。顿时拉下脸来,刻薄地说:“这地市合并,乡巴佬都跑到城市开眼界来了,科长算个什么官?人家能吃就你娇贵?白天我们守展台,你们出去游山玩水,吃饭时跑回来挑三拣四。今天就这菜,没有酒,爱吃不吃。”钟科长了解吴世德的背景,不敢与他正面交锋。那一餐饭酒没喝成,菜还是添了几个。吴世德认为马厂长没有给他面子,赌气地说:“明天我也不守展台了!我也要出去遛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