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1996年香港还没有回归,飞机在香港启德机场降落。出机场,乘机场快线到尖沙咀,马上需要用港币。机场出口不远处,有一家‘两找店’可以兑换港币。朱清民立刻掏出100美元,换到720港币。小周的一双近视眼,从镜片背后聚光到兑换汇率表上,足足有两分钟一动不动。朱清民不知他在想什么,催促道:“马上就要乘车必须使用港币,赶快换吧!”小周已经想好:“先拿你的钱用吧,找到旅馆后再结算。”接下来乘车、找旅馆、吃饭都由朱清民付款。
朱清民和小周下榻的旅馆,位于重庆大厦11楼。女老板是苏州人,改革开放之后到香港,在香港房地产不景气的时候,女老板在重庆大厦买下几套单元房,开起了小旅馆。朱清民和小周从机场巴士上下来,就被女老板盯上。女老板与朱清民是同时代的人,经历了大陆的三年自然灾害和文化大革命,对大陆人的思想和收入了如指掌,三言两语就赢得了朱清民的信任。
重庆大厦由5栋17层的高楼组成,位于尖沙咀闹市区。交通便利,周边商铺林立。大厦内廉价的小旅馆每天能够接纳4000人住宿,集饮食、娱乐、商店、外汇兑换于一体。住在这里的旅客,人员结构复杂,以印度、中东、南亚和非洲人居多。历年来这里累次发生吸毒、抢劫、杀人案。这些情况是住进去之后女老板给朱清民介绍的,目的是提醒他们注意安全。想想那么多部电梯,夜深人静的时候走进去,谁知道歹人藏匿在哪一部电梯当中或跟随你走进电梯……况且电梯内乱七八糟的涂鸦、烟草味、膻味或狐臭,此情此景也给人藏污纳垢、阴森恐怖、杀气腾腾的感觉,早知道如此就不住这里了……。好在小旅馆的环境不错,小巧玲珑干净舒适。虽然它小得只相当于火车上卧铺的空间,但彩电、空调应有尽有。淋浴房也算卫生间,洗澡、方便是要技术的;稍不留神,不是碰到这儿,就是撞那儿。
根据朱清民提供的行程,女老板建议:当天下午在弥敦道上逛逛街,从尖沙咀到旺角,购物旺铺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吃过晚饭,可以从梳土巴利花园遛弯到维多利亚海湾,香港岛的夜景不能错过。第二天上午玩海洋公园。由于旅馆按中午12点结算,并且提供免费寄存行李服务。建议去海洋公园前,先寄存行李。女老板甚至连乘车路线都给他们交待清楚:尖沙咀乘地铁荃湾线到金钟下,出站转629路巴士到海洋公园。公园开门时间是上午10点,在园内玩4小时之后就应该返程。回旅馆取行李,还有冰水供应。然后,从尖沙咀乘地铁到旺角,出站向东步行到旺角东,乘东铁线从罗湖口岸进深圳。多么精明的女老板!为顾客想得既周到又贴心,在旅客的感激声中,实现宣传自我,方便管理的目标。
朱清民和小周稍作整理之后下楼。楼下就有一家‘两找店’汇率是100美元兑换770港币,两人立刻掏出美元来兑换。小周想买一块手表,朱清民要买一款傻瓜照相机。两人先逛弥敦道东边的商店一直往北走,到油麻地调头往南走,逛弥敦道西边的商店。看遍了弥敦道上,大大小小的手表和相机店。晚饭前,小周终于买到一块称心如意的西铁城手表,不到三百港币。朱清民本来只想买一台傻瓜照相机,结果,经不住老板忽悠,最后买下一台新款富士变焦相机,花了一千港币。回国后才发现,这款相机是香港产的水货,塑料机芯。
晚餐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看来看去都嫌贵,两个人一致选择麦当劳。从麦当劳出来,一路溜达,进入梳土巴利花园。夜色降临,与弥敦道的湿热和车水马龙相比,花园内海风阵阵,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宜人。梳土巴利花园,北携喧闹繁华的大街,南携美丽繁忙的维多利亚海湾,给人闹中取静的感觉。据说东方之珠,因维多利亚海湾得名。对岸香港岛上鳞次栉比的大厦,呈扇形沿海湾展开,灯火似繁星点点,建筑似海市蜃楼。当时,没有金光大道的斑斓,也没有‘幻彩咏香江’的焰火和音乐,少了一份人声鼎沸与喧哗,多出一份宁静与安详。
两人回到旅馆,已经过了晚10点。洗漱完毕,小周开始给朱清民结账;朱清民垫付的交通、住宿、餐饮等,费用共544港币,按AA制计算:每人272港币。小周将史先生最后塞进朱清民衬衣口袋的18美元乘7.7除二等于69.3 港币减掉,实际付给朱清民203港币。还是小周的脑袋瓜灵活,不但避开了机场1:7.2的汇率,还把史贻壮给朱清民的18 美元也拿出来平分了。朱清民怎么就没想到,出机场时少换50美元,或小周提出先花他的港币时,强调结账时按机场汇率……。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比较起来朱清民的智商的确低于小周。并且,像这种低智商的事情,在朱清民的生活中屡屡发生。不是朱清民大方,是他的面情观念太严重,不好意思计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现在,要抓紧时间休息。这一天过得又紧张又辛苦,趟在雪白干净的空调被中,享受来自空调的强劲冷气,不一会就睡着了,两人都睡得很香、很踏实。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赶紧洗漱收拾,退房寄存行李,然后马上出发。可能是时间太早或香港人习惯了夜生活,晚睡晚起,弥敦道上行人很少。荃湾线白天拥挤不堪,大清早车厢里却没有多少人。从金钟地铁站出来,朱清民和小周顺便买了面包和饮料边吃边走。迎面走来成群结队西装革履的白领族,虽然,个个匆匆忙忙,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用差异的眼光打量着两个‘外星’人。那眼神告诉朱清民:边吃边走,属于异类。试想想,金钟周边是香港行政署、机关、法院、金融机构,在那里工作的都是社会的上层人物,难怪人家看他们不顺眼。
629路巴士,金钟站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乘汽车到海洋公园。从起点到终点,在朱清民的记忆中坐了很长时间。当时,海洋公园的正门没有后来那么现代,有些像北京城的古建筑;朱漆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摆放一尊石狮。朱清民和小周到达时,海洋公园还没到营业时间,门前已经人山人海,开门之前还有舞狮表演。当时,海洋公园的门票是160港币,对于工资都不能按时领取的朱清民和小周来讲,的确有些心疼。但是,不玩不知道,玩了之后就一个感觉,值!给朱清民印象最深的是:恐怖的鲨鱼馆。由于刚刚开园,来这里观看的只有朱清民和小周。两人行走在忽明忽暗的玻璃隧道之中,安静无比,阴森无比,看水域的内部好像没有尽头……时而,头顶有鲨鱼游来游去,令人汗毛悚然。转眼间,它又消失在深渊般模糊不清的水域中,让人当心那地方随时可能有水怪出没……。在海洋公园,朱清民和小周第一次见识了动感影院、见识了全世界第二长的户外登山扶梯、乘坐了能够鸟瞰南中国海美丽风光的登山缆车。遗憾的是时间不等人,离开海洋公园时,两个人均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为18年之后,朱清民举家重游海洋公园埋下伏笔。
乘东铁线到达罗湖口岸,差不多下午5点。从九龙出关,海关人员个个精神抖擞仪表堂堂。人的精神风貌,与自然环境、服装款式,以及自身文化素质息息相关。从罗湖进关,由于当时深圳的条件比不上香港,海关人员略显土气,管理、环境、人的精神风貌应该都不如香港好。朱清民和小周在离口岸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友谊宾馆’住下,这里离国贸大厦不远,属于深圳老街区。首次踏上这块神秘的土地,20世纪80、90年代,国人来到这里相当于出一次国,需要特区通行证才能进入。刚从香港过来,朱清民有些迷茫,感觉是特区通行证把这块地方神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