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所有设备安装完毕, 20天已经过去。通电试车的那一天,朱清民刚从汽车下来,就看见,史先生家连大人带孩子来了一二十个,围着机器看热闹。CUT机最争气,通电试车一次成功;喂入机器的原料,一眨眼就切成了啐片。WASTE机身大力不亏,上百公斤原料不到10分钟就全部消灭。老板对加工质量也十分满意。就OPEN机,闹得人心惶惶;该机的配电柜,是按设计院原设计图制作的。国内已经卖出的机器在使用过程中,因控制不合理,造成频繁堵车,甚至损坏机件的现象时有发生。刚刚在北京通过生产鉴定的样机,电器控制做过全面改进。朱清民将改进后的电器原理图,带到马来西亚。给机器接线前,朱亲民根据改进后的电器原理图,对现有配电柜的电路作过更改。当时,小潘很当心,并提出异议:“朱工,在国内我多次安装调试这种设备,电器控制的确无法满足操作要求。厂里派有专业电工,我曾经请他们帮忙改进,可是,他们从来不敢动。说这台机器电路复杂,牵一发动全身。在理论上,你可能比他们懂得多,但用你自己的话说:毕竟没有实践经验,万一改错了就没办法还原!”朱清民坚持道:“你那是在国内。电器控制不合理,机器出了问题,客户只需打个电话,厂里马上就可以派人处理。可咱们这是在国外!我们回国了,控制不到位,机器老出问题,人家找谁去?北京鉴定的那台机器,你也尝试过,是不是比你原来安装的机器操作更简单、更方便、更可靠?回厂后,我一定要把电器原理图更改过来。再出厂的机器,电器控制都与北京的样机相同。所以,这台机器必须按照北京样机的电器原理图来改。只有操作简单、方便、可靠,机器才能够不出问题或少出问题。你放心,我从小学习无线电,电路比这复杂。这台机器的控制电路,要改的地方的确很多,不过,若真有问题,我能把它还原。”
现在的麻烦是,老板家的人团团围住朱清民看热闹。本来车间的温度就高,人墙挡住了空气流通,朱清民被围在当中汗流浃背。当他把所有的电线连接完毕,合闸开车,只听见交流接触器嗡嗡响过几声,马上就断电了。启动不成功!朱清民对照电器原理图反复检查,没发现问题。再开车还是不行!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中午12点多,看热闹的家人饿得受不了了,才纷纷离去。而朱清民对电器原理图,不管是原来的,还是新改过的,已经熟练得能够背下来。但就是找不出问题,机器始终无法正常启动。王峰急得在车间里两头走,正好天津公司把电话打到史先生的手机上,询问安装情况。王峰将情况如实向公司汇报。天津公司也着急了,命令他随时报告现场情况。事后,王峰给朱清民讲:“去年我跟上海一家纺机厂到印尼安装调试设备。当时,我们也是要求他们安排一名电器工程师。但车间主任自己想去,他说,他懂电,我相信了。结果,与你的情况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在现场吓得晕倒了,还在印尼住院一周。病好了,只好让他回上海。半个月后,上海才派来一名电器工程师,但安装时间拖延了20多天,费用大大增加。公司严厉批评我;在人选问题上,没有好好把关。哪知一年后,问题又在马来西亚重演。我想,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坏事全让我赶上。”朱清民笑着说:“你别说,那么多人围住你看热闹,空气相当不好。可是,我没有晕倒!”这当然是后话,当时,朱清民可没那么轻松。
洪先生看朱清民衣服汗湿透了,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朱先生,现在已经1点多钟了。还是先吃中午饭,休息一下,让脑筋轻松轻松,慢慢来,不着急。”朱清民这才看了一眼钟,同时,想到大家都没有吃饭,有些不好意思:“好吧,那就先吃饭。”
汽车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朱清民坐进去后,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一路上,潘喜赋在身边喋喋不休:“我说过,不能随便更改的,你还是还原吧,不要耽误时间了。你着急,王峰比你更急!我听见他给天津公司汇报了……”朱清民不耐烦地说:“不是改的问题!控制线路整个没有电……”自己说的话提醒了自己,是啊!为什么控制线路没有电呢?控制电源是通过吸尘风机交流接触器的副触点提供的。可是,它一直不能自保,难道出厂前试车后电工又做了手脚?朱清民好像找到了问题!对,就是它了!匆匆吃完饭,朱清民要求洪先生开车去工厂。洪先生关心地说:“你稍休息一会儿吧?”朱清民坚持马上去现场。
重新合上电闸,打开总开关。按吸尘电机启动,随着‘嗡嗡’几声响过之后,‘啪’的一声交流接触器又跳了。朱清民请潘喜赋关总闸,拿螺丝刀拆下风机的交流接触器。拿在手里摇了几下,然后对小潘说:“里面有东西,给我接住!”朱清民用手一抖,接触器内掉出一根电线胶皮,落在小潘手上。小潘不解:“这是什么?”朱清民:“问题就在这里。你看,线皮是红色的,从它的直径和颜色看,在这台配电柜里没有用过这种规格的电线。这根线皮是被人故意从散热孔硬塞进接触器的。你还记得这台机器出厂前试车,我交代你:试车一定要亲自到场。”潘喜赋连忙插嘴:“我一直在场。当时很顺利,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朱清民:“你一直看到钉箱?”潘喜赋:“试车完毕,我就去吃饭了。钉箱时,我不在场。”朱清民:“问题就出在钉箱前,很快不要一分钟。只需强行将线皮从散热孔中塞进接触器的两磁极之间就行了。这样一来,接触器永远不能自保,控制线路也就无法得电。”小潘还不是太相信。朱清民已经胸有成竹,赶忙将接触器还原。再次启动,一次成功!王峰目睹了一切,诧异地问:“你们厂有人故意破坏?”朱清民:“这种事情肯定是厂里电工干的。他们想出国,耍了点小聪明。等你在国外除了洋相,他才有机会出国解决问题。原来,我们厂个别文化水平低的老电工,喜欢做这种小动作。现在,电工队伍有发扬‘光大’的趋势……。”
OPEN机开车运行后,潘喜赋十分满意,操作起来比原来方便得多。‘重新生头’造成的堵车问题被电器控制解决。小潘对史老板说:“我们朱工负责任,彻底给你们把问题解决了。即使我们离开,你们也可以放心使用。”如果说王峰前一次,是屈服于求朱清民修理WASTE机。这一次,他看到了朱清民的真本事,甚至怀疑地问小潘:“朱清民原来真没干过电工?”小潘:“真没干过。”王峰:“为什么他那么有把握?”小潘:“这个……我只能说他文化水平高。”
安装工作提前结束,剩下的时间主要用来培训工人,包括操作工人和维修工人。相对初来乍到,安装工作压力大,现在,三个人都放松下来。如果,还有一点麻烦,就是电网电压相当不稳定。有时候,朱清民已经回到住处,洗完澡。洪先生的车又开过来求援;车间机器开不动了。朱清民不得不跟车回工厂。电网电压超过450V,但是,像这样的电压不会保持太长时间。一般电压降到420V左右,机器就可以正常开车。每当发生这种情况,老板就疑惑不解,他们认为:这机器只服朱清民;只要他在,机器就不出问题。他一离,开机器就出问题。以至,史先生多次邀请朱清民留下来,并承若:包吃包住,每月工资1500美金。朱清民总是婉言谢绝,并告诉他们:“是你们国家电网的电压不稳定造成的。如果你们有能力,可以装一台变压器,建一个配电房,保证工厂安全用电。”
1993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只相差一天时间。三个人在马来西亚渡过了两个节日。华人过中秋节相当隆重。中秋节前还有鬼节,华人一般都要在自家的屋前为祖宗建造‘阴屋’讲究的‘阴屋’造价要花费上万马币;亭台楼角、花园、轿车、家电、应有尽有,再配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夜晚看上去十分抢眼。华人商会还要借此机会免费供应啤酒、饮料或各种小吃,或以各种名义大摆酒席,供当地华人团聚。史先生带他们参加各种活动。所到之处,只要听说是中国来的客人,就会受到热烈欢迎。朱清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作为中华民族,为了保持民族传统文化,或争取到在当地的社会地位,而变得团结一致。对弘扬中华文化、习俗他们不惜代价,在国内是无法体验得到的。中秋节,比较富裕的华人家庭都要点‘天香’碗口粗、两米多高的香,点在自家大门前,要烧上几天几夜。各家门前还要点红蜡烛——由无数支红蜡烛摆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在月光下它们被点燃,星罗棋布,延伸到遥远的地方,与穹苍的星星连成一片……在国内,朱清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隆重的中秋节。文革那些年,甚至把中秋与封建残余联系在一起。因为中秋节不放假,有好几年中秋节都被忘却了。
马来西亚在经济上是比较发达的国家,二十世纪90年代初中国经济根本比不上它。由于马来人信仰伊斯兰教,在风俗人情方面,又是比较保守的国家。在这里,烈性酒是禁止饮用的。妇女在公共场所,均穿戴得很严实,从头到脚都裹起来,但是,马来回教有权利讨四个老婆。
朱清民在马来西亚呆了一个月。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史老板总要带他们出去旅游。那种初次出国,在精神上害怕资本主义制度的紧张心理逐步消退。非社会主义制度在头脑中青面獠牙的印象,也被友好、行善积德所代替。马六甲是马来西亚另一个海港城市,那里有郑和下西洋的足迹;现在一艘郑和下西洋时乘用木船模型仍然展示在马六甲海峡之滨。从16世纪开始葡萄牙、荷兰、英国均占领、统治过这块地方,并先后在这里建起圣保罗教堂、圣彼得教堂、圣方济教堂。圣方济教堂顶部为哥特式双塔造型,每逢礼拜天教徒们都会按时到达那里听牧师布道,唱赞美歌。海上清真寺建筑在海滨,日出日落火红的太阳与蓝金色的穹顶交相辉映,涨潮时看上去像一座漂浮的海市蜃楼。
新加坡位于马来西亚东南部,以柔佛海峡为界,与马来西亚的新山市隔海峡相望。李光耀总理曾经说过:新加坡独立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是马来西亚不要我们了……不过,两国人民的民间交往十分频繁;贸易、旅游、投亲访友,开车经过跨海大桥——新柔长堤,十分方便。桥的北端,由马来西亚海关管辖。南端,由新加坡海关管辖。两国人民持护照随时可以自由出入境。新加坡在世界上家喻户晓,新山市却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但是,新山市的自然环境、人文景观都不会比新加坡差多少。听当地人说,作为柔佛洲的首府,新山市时常与新加坡赌气;一心想与新加坡比高低,所有新加坡有的人文环境优势,新山也一定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