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986年底吴世德烧了第二把火:将一台老产品自带除尘装置改为类似外圆磨床的除尘装置。这次可没像上次;将机组改单机卖那么幸运。产品发出去两个月后,反映除尘器无法使用的信函或电话源源不断。用户都明白;产品质量归厂长亲自抓,所以,都是直接找熊厂长,把老熊烦死了!责成吴世德火速解决问题,后者才感觉闯了大祸。赶快找来相关人员一起研究,拟定改进方案,然后试制一台先在厂内试验,结果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1987年初,熊厂长被逼上了风口浪尖,再次把吴世德叫到办公室,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怎么搞的?事情闹得全国都出了名!至今无法解决,上面怪罪下来,我就把你交出去!”吴世德有什么办法,怪就怪大学生太嫩!心悸之余,想到曹艾青头上。曹艾青当设备科长不力,刚刚被老熊贬到技术科,耿耿于怀余气未散;加上住房拆迁,为寻找临时住所着急,哪有心思挑重担?查了两天资料之后,给吴世德回话:“你们设计的除尘器不是改动的问题,原理是错误的,必须重新设计。”这个结果,是吴世德不愿意看到的。他只想在原有的基础上作一些小的改动,能敷衍过去就行。重新设计,意味着原来设计失败,他可不希望第二把火放成哑炮。
尔后,吴世德在一本期刊上看到:辽宁金州引进了一台类似设备,除尘器效果很好。急忙将期刊拿给熊厂长看,老熊说:“既然有先进的,就赶快派曹艾青和韩梅一起去测绘!花点钱没关系,只是不能再耽误了。”大连,吴世德从来没去过,而且他喜欢出差,并且总是给自己制造机会。可是,熊厂长把人圈定了,他不好再毛遂自荐。回头找到曹艾青时,吴世德颇费了一番功夫:“辽宁金州有一套进口除尘器,老熊想要你和韩梅去测绘。考虑到你临时住处还没有落实,干脆我和韩梅去看,回来后告诉你具体情况,主设计还是由你负责。”曹艾青书生气十足:“如果由我主设计,还是我自己去看为好。昨天,临时住处已经解决,我爱人单位派人把家都帮我们搬完了,我可以出差。”吴世德显出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哦……是这样,其实,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到辽宁去一趟,你去了我就去不成了。”曹艾青较劲道:“百闻不如一见,你有事,我们可以一起去!”吴世德着急地说:“熊厂长只准去两个人,韩梅管这产品,熊厂长点名要她去。”曹艾青毕竟是老实人,体贴领导的难处:“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吴世德安慰道:“今后会有机会的。”曹艾青:“没关系,我也是为了工作。”
第二天,吴世德到熊厂长办公室批旅差费。JGZ机研究室主任陈焕章正在给老熊汇报工作。吴世德知道陈焕章与曹艾青关系微妙,所以跟老熊说话时没有回避:“曹艾青住房要拆迁,不肯出差。”熊厂长:“你给他做做工作,就说是我说的:要他顾全大局,一定要去!”吴世德:“我就是这么说的……他犟得很,不肯答应。不过,人家也的确有实际困难……要不,干脆我和韩梅一起去吧。”熊厂长犹豫了瞬,还是答应了:“……那也可以,不过将来谁设计?”吴世德不屑地:“韩梅设计,我帮她把关。”其实,熊厂长‘凉拌’董守福就是忌讳他的工作作风;自己到处参观学习,把活交给别人干。面对曹艾青这书呆子,他恨铁不成钢,愤愤地说:“曹艾青,既没有用,还不识抬举,我提拔他当了设备科长,他干不好……让他回技术科,是给他机会,看他还能不能干点事。今后,不要用他了!用老殷的话说:我不用你,我消磨你的青春,我耗死你!”熊厂长一边怒气冲冲地说话,一边戴上老花镜给吴世德批领款单。吴世德拿到领款单正要离开,老熊又叫住他:“多买两张船票,我和李永利跟你们一起去省城。”吴世德犹豫了一瞬,不敢不答应:“好的,周凡嵩去常州出差,我想与他一起去省城,打算乘今天晚上的船,您方便吗?”熊厂长考虑了一会儿才答应:“可以。”
次日早晨,技术科内异常安静,各人忙各人的事情。JGZ机研究室陈主任悄悄地走进技术科,看见曹艾青就挑逗开了:“要你出差你不去,老熊在发火呢!”曹艾青一头雾水:“哪里是我不去?吴世德自己想去,不要我去。”陈主任诧异地说:“哦?他对老熊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家房屋拆迁,需要找房子搬家,不肯出差。我当时在场,老熊发了很大的火。”曹艾青‘嗖’的一下站起来,头上青筋直冒:“我去找老熊说清楚!”陈主任嘲笑道:“找谁去?昨天晚上人家一起坐船走了,还有你们科的周凡嵩和韩梅。”
曹艾青比陈焕章小两三岁,高中毕业在家待业,一年之后才进厂工作。陈焕章高中二年级,肄业。进厂早,实践经验和社会经验比曹艾青丰富得多。两人同在技术科工作,陈焕章能说会道,深得董科长器重。曹艾青嘴笨,董科长不喜欢他,总是受唾弃。因此,陈焕章与曹艾青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不过,造成这种微妙的主动权掌握在陈焕章手中。现在,陈焕章已经是研究室主任,与曹艾青又不同科室,微妙关系自然得到解善。吴世德读了几天书,回来就青云直上,而且老是与陈焕章在熊厂长面前争宠。今天陈主任是故意挑唆曹艾青和吴世德发生矛盾,想借此压一压吴世德的风头。
吴世德等人到达省城后兵分三路;周凡嵩一人去常州,老熊和李永利留在省城办事,韩梅和吴世德去辽宁。分手时,老熊叮嘱吴世德:“除尘器的问题已经成为我的心腹之患,你们抓紧时间测绘,快去快回。”吴世德满口答应。可是20天过去了,不但人没有回来,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发工资的时候,朱清民到财务科领工资碰到李永利。李主任像似很急切的样子:“吴世德怎么还没有回来?在省城分手时,熊厂长特别强调;要他早点回来。”朱清民莫名其妙地反问:“你是领导,他怎么没有回来,你不知道,我哪知道?”晒图员郑秀也在财务科领工资,两句简单的对话被她牢记在心里。郑秀和陈珍是年龄偏大或身体有病才从机床上调下来,照顾到技术科干晒图员。哪知没有舒服几天就遇上纺机热,产品销售火红,随机技术文件呈几何级数增加。两个晒图员又要晒图又要装订,工作量远远超出了正常负荷。干晒图员比在车间机床上干活还累。吴世德不但不派人帮忙,还经常批评她们,怨气在她们心中积淀越来越深。郑秀回到技术科,就把在财务科听到的话放大传播,不久在晒图员和描图员中就传出风言风语:吴头旅行结婚度蜜月去了……。
吴世德回厂后受到熊厂长的严厉批评。韩梅上班头一天精神萎靡不振,下班时喊朱清民跟她一起走。骑在自行车上,可交流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天,韩梅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半天没有吭声。朱清民一直靠在她的左边骑车,尽量与她保持车速,耐心等她开口。韩梅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让朱清民大吃一惊:“吴世德不是个东西!”朱清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讲?”韩梅眼睛无神,与其说是讲述,不如说是抱怨:“老熊要求我们到辽宁后原路返回,他坚持坐海船绕道上海,然后又到常州,说周凡嵩一个人在常州工作,过去关心关心。从常州到南京后,他又说:三、四等舱船票买不到,买了两张三等甲,其实就是二等舱,要我和他单独住一间,恶心死了。昨天才回来,老熊要他去邵阳出差,晚上他又跑到我家去,要我陪他一起去邵阳,我被拒绝。”朱清民一时不知怎么说,才能减轻她的烦恼。韩梅毕竟涉世不深,朱亲民则立足于保护她。所以,不管吴世德出于何种目的,最好不让韩梅跟他闹翻。现在,朱亲民既不能顺着韩梅说话,又不能过多的为吴世德开脱,让韩梅产生反感。只能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我从没坐过二等舱,里面应该有两张床吧?”韩梅:“两张床,中间仅拉一道布帘子。”朱清民宽慰地:“那有什么关系?旅途中男女混住很正常,火车上的软卧车厢不都这样?”韩梅坚持说:“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绕那么一大圈去常州,又没办什么事情。坐海船到上海,我就晕船,连胃酸都快吐出来,他还想邀我去跳舞。”韩梅说的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像韩梅这种天资聪明,又有几分叛逆性格的人,凭几句简单的劝导,是无法改变她的观点的。朱清民拿定主意,赶紧转变话题:“前几天,李永利倒是很急,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韩梅突然开心地笑起来,像似讲故事:“去省城时,我们五个人住在一间船舱里,我和小周是老百姓,自然在一起聊得多一些。他教我用扑克算命,李永利看见了,也想算算。第一次摸好牌,小周把扑克摆好。我已学过一阵子,能够看懂其中的含义:‘奸臣当道,好运不长’小周与我交换眼神相视而笑。然后借故说:‘刚才牌没洗好,重新洗牌,再摸一次,重算。’李永利还挺认真,又慎重地摸了一次牌。你说巧不巧,重算与第一次含义大同小意。小周只好瞎编几句话:‘官运通享一帆风顺,注意健康防备小人。’吴世德也想算,摸好牌后递给小周,从组合起来的扑克牌分析,意为:‘升官发财小人难当,不说假话不成大事。’小周篡改为:‘财源滚滚来,有贵人相助。’”朱清民跟随韩梅笑过之后,突然问:“你相信命运吗?”韩梅答非所问:“反正我看到他就恶心,也没给他好颜色看……到北京后,我说:我的男朋友在清华大学读书,我要去见面,他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并交代我早点回招待所。我一去就是两天,把他个人丢在招待所干着急。回招待所后,我把出租车和住宿发票全部交给他报销了。”朱清民:“听起来他对你不错,为什么还恶心他?”韩梅:“你没有看到,他跟老熊说话时,那种奴颜媚骨的样子,真叫人恶心!”朱清民:“你们到了辽宁,事情办好没有?”韩梅:“人家看都不让看,还想测绘?!”朱清民:“白跑一趟?”韩梅调皮地说:“不关我的事,他有办法向老熊交待的。”韩梅不但嘴上恶心吴世德,行动上也不配合。以至吴世德不得不把设计除尘器的任务硬压给曹艾青。曹艾青因受到陈焕章的挑唆,慢慢吞吞地磨起洋工来。逼得吴世德看见老熊就想躲,后来,吴世德施机会报复曹艾青和韩梅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NMQ已经成为制约WASTE机生产和销售的瓶颈。朱清民和韩梅共同测绘的NMQ试制成功,厂里才掌握了WASTE机生产的主动权。NMQ投产后,吴世德总算能够在熊厂长面前喘上一口气了。由于朱清民干活认真负责,还不计名利或报酬。与头脑复杂的大学生相比,吴世德开始器重朱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