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万事开头难,简单的参观学习靠脑筋能够记下多少东西?配比配方、反应釜的温度、时间控制、模型的机械性能、物理性能等人家都是保密的,只能靠自己摸索。从此以后,孙鹏就把自己关进了一间不足50平方米的工作室,没日没夜地与一些瓶瓶罐罐相伴,连朱清民想见他都困难。他不是干化工专业的,参观时人家并没有生产,他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塑料模的制作工艺上,却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有毒气体的排放!由于原料注入型腔的过程中对环境温度、湿度、空气中的含尘量等指标均有严格要求。他的工作室却紧邻铸造车间,飞砂、尘埃特别严重,孙鹏不得不整天把窗子关得紧紧的。反应釜和型腔内释放出的有害气体长时间聚集在室内,孙鹏一心扑在工作上,凭借自己年轻身体好,忽视了有毒气体对健康带来的危害。功夫不负有心人,塑料模型板试制成功,为铸件零配件优质高产提供了可靠的保证。可是,二十多年后,孙鹏病退回家身患多种疾病,昔日篮球场上的中锋落下一身职业病。有人说职业病是需要医院鉴定的,对此,孙鹏并不关心或不在乎自己的病属于什么性质。奇怪的是,与他一起做塑料模的助手小田2006年因病去世,享年还不到50岁,是否与长期吸入有害气体有关,无从考证。
曹书记一方面快速发展新党员,提拔新干部;一方面大胆为职工谋福利,在纺机厂深受群众拥护。但是,曹书记爽快的军人作风,说话办事独断专行的习惯让杨厂长很不爽……。矛盾很快被动机不纯的‘小人’利用,这些‘小人’看上去是给曹书记抬轿子,实际上是推波逐浪加快、加深曹书记和杨厂长之间的矛盾,以此满足‘小人’个人野心需求。1977年底,杨一帆在‘小人’的逼迫之下,离开了纺机厂,调市纺织局行政科挂闲职。一年之后,纺织机械厂的内部管理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严重危及到正常生产和经营。部分厂级干部和中层干部坐不住了,集体到纺织局和市政府接待:希望杨一帆回厂组织工作。
春节之前,党总支书记曹援朝调市电子局任党委副书记,杨一帆调回纺机厂继续任厂长。曹书记了升官,曹书记实话实说:“我是被赶走的。”半年之后,纺机厂原来位于市中心的老厂区,被曹援朝通过市政府无赏地划走了四分之三的面积(剩下四分之一的面积是纺机职工住的窝棚,实在拿不走。)用于电子局属下一家军工企业盖了三栋职工宿舍。职工诙谐地说,这就是把曹书记赶走的代价。主要领导干部之间闹矛盾,对善良的职工而言是灾难,对浑水摸鱼的‘小人’是机会。纺机厂每换一任书记或厂长,总会有‘小人’跳出来兴风作浪制造矛盾,一旦主要领导之间产生矛盾,‘小人’或左右逢源两边讨好,或暗度陈仓靠拢强势一方倍受器重。朱清民在纺织机械厂工作30多年,纺机厂换了八任书记六任厂长,只有徐峰与杨一帆是合作得比较好的一对搭档,时间不到三年。而且这三年是整人运动的gao潮期,天天开会学习反修防修,互相监督人人自危。‘小人’们把精力全放在整‘坏人’方面,与制造矛盾,挑起领导之间不和相比,积极整‘坏人’更容易,升迁机会更多,并且完全没有风险。
市委组织部给纺机厂新任命的总支书记殷富贵,营级干部转业。与许多农村兵一样他们在服役期间就会觅寻到S市籍的女人当老婆,到转业时就有条件来到爱人所在的城市安排工作。殷书记农民yi识强,刚上任不久就与杨厂长较上了劲。与往常一样,一、二把手产生矛盾,总少不了‘小人’从中作秽。遇上小心眼多的领导人便草木皆兵,在心目中把周围的人分成三流九等;‘我的人’、‘他的人’
殷书记上任之后,首要工作是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其的特异功能是在茫茫人海中觅知音,像猫凭嗅觉就能捕捉到老鼠的蛛丝马迹。有一天,殷书记深入车间,来到胡佳男工作的机床旁。书记大驾光临,胡佳男自然热情接待:“殷书记好!深入车间与工人打成一片啊?!”这就是胡佳男,与陌生人打交道,无论是庶民还是达官显贵,她总是表现出不在乎不含乎的模样,七说八说最后还总能说到一块去。殷书记马上感到,这是一个豪爽人:“忙啊!工作累不累?”
“还行吧,习惯了。”
“工作几年了?”
“八年。”
“成家没有?”
“女儿快三岁了。”
“哦,看不出来,女儿都这么大了。”
“看不出来,快三十了!”
“三十?看不到,爱人在哪里工作?”
“本厂。”
“谁?”
“朱清民。”
“哦,二车间工艺组的,很能干的!”
“你知道他?”
“我来了这么多天,就是了解情况嘛。”
“听声音,你不是本地人?”
“爱人在红旗商场当书记,转业后我才跟过来。”
“夫妻双双都是干部啊!”不知胡佳男是奉承还是揶揄,但殷书记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里,小干部。”
“朱清民的舅妈在市百货公司工作。”
“哦,百货公司哪个部门?”
“王庆缘认识吗?”
“王书记?怎么会不认,我爱人的顶头上司。”
“你爱人不也是书记吗?”
“级别不一样,爱人是商店的支部书记,王书记是市公司的党委书记。”那一天,殷书记与胡佳男谈了很长时间,好像谈得很投机……。
1979年春节前,液压半自动机床调试成功,自动装夹,自动换刀,切平面镗孔一次性完成,质量稳定,产量翻番。工人只需负责上下工件,无须当心质量问题,女职工特别感谢:“我们就欢迎这种傻瓜机。”每一台新机诞生或每一项技术革新突破,对工艺组而言都是新的里程碑。工艺组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贾书记把朱清民叫到办公室。很正式的要请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凝重:“我们在一起共事有七八年了吧?你我有一个共同点;性情都比较直爽,又有些固执……不过,应该说我们配合还是不错的,这叫缘分。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干技术工作的苗子,上次到你家里,看到那么多技术书籍,我就在想,不能让你在车间老呆下去,你应该得到更大的发展空间。现在,机会来了,厂部准备调你和曹艾青到技术科工作。年前,你把工艺组的工作捋顺,然后交给李永利。春节后,你和曹艾青到技术科……”朱清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抢过话头:“这是您的主意?曹艾青回不回技术科我不管,为什么赶我走?技术科我不去,就在实践中干。毛主席说:‘实践出真知’调到技术科成天坐办公室,我就废了!”贾书记很感动,他激动的时候泪水总会充满眼眶:“小朱啊,调你不是我的主意,技术科要你,厂部也同意了。我不过是与他们一拍即合,顺水推舟而已。其实,就个人感情而言,我舍不得你走,但是,又不能耽误你的前途!”朱清民坚定地说:“既然不是您的主意,我坚决不走,我就留在车间跟您干!”贾书记掏出手绢来搽了一下眼睛,站起来隔着桌子与朱清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天之后,贾书记告诉朱清民:“厂里同意你继续留在车间工作,曹艾青愿意回技术科就让他回去。”朱清民感激道:“谢谢您关心!”说完正准备离开,贾书记留住他:“还有一件事,厂里给车间分来两张购物卷,一块手表、一台缝纫机,给工艺组一张卷,你是要手表还是要缝纫机?”朱清民想了一会儿:“那就给缝纫机吧。”贾书记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卷交给朱清民,朱清民道过谢,又要离开,贾书记补上一句:“小朱,如果你家里需要缝纫机就留下自己用吧……。”朱清民摇了摇头:“还是拿回小组让大家摸‘坨子’吧,如果摸上了我就去买。”贾书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朱清民拿着缝纫机卷,回到工艺组。李永利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烟,朱清民将缝纫机卷放到桌子上:“刚才贾书记给我一张缝纫机卷。”李永利看了一眼,不屑地:“我家有缝纫机。”朱清民:“你有缝纫机就组织大家摸‘坨子’吧,需要的人就参加摸‘坨子’”李永利接过卷来看了一眼,喃喃自语:“哦,还是上海‘蜜蜂’牌!”他把卷收起来,然后去车间询问小组的其他同志。结果,没有人愿意放弃,便通知全体同志到办公室集中,当着大家的面,李永利用纸撕成两寸见方的小纸片,从1-21每张写上流水号并捏成坨子,先摸号;把纸坨子丢到桌子上大家一起摸,然后还要根据纸坨子上的数字顺序摸第二次。后21个纸坨子中有20张纸是空白,只有一张纸上写了‘有’字。李永利当着大家的面写,然后,全部捏成‘坨’子丢在桌子上,大家一个接一个按顺序摸。李永利第一次摸的是21号,剩下的最后一个‘坨子’自然就属于他。结果,最后一个‘坨子’打开是‘有’字。大家议论纷纷:“这么巧,怎么就刚刚被他摸到了……”面对大家的质疑,李永利哈哈大笑。那表情就像他小时候帮母亲把劣质水果用水浇过一遍后,充新鲜水果卖出去一样地滑稽和开心。朱清民一点不怀疑存在蹊跷,极力为李永利开脱:“摸了两次,‘坨子’又是当着大家的写的、摸的,再说李永利家有缝纫机,请大家相信这个结果。”众人不欢而散。事后朱清民听到反映:“李永利家的缝纫机是杂牌,不好用。虽说摸过两次,可第二次丢在桌子上的21个‘坨子’都是空白,那张写‘有’字的‘坨子’被李永利捏在手里根本没有丢下去,拿空白‘坨子’与留在手上的‘坨子’换很简单,他不过是给大家变了一个魔术。”
1979年年中,根据中央精神企业厂长有权给2%的职工增加一级工资。按当时职工总人数,全厂可以给10个人增加一级工资。杨厂长坚持一线工人优先的原则;一、二车间人多,各分到三个名额。三车间和维修车间人少,各分到两个名额,科室不安排名额。不过,推荐人数翻一倍,即20人。然后,考理论和实践,两项成绩相加,总分高的前10名取得晋级资格。经二车间领导集体研究决定,推荐6个人参加考试。贾书记在办公室召集他们开会:“这次给2%的一线工人加工资,是厂党总支对一线工人的关怀。按计划我们车间只有3个名额,翻一倍推荐你们6位参加评选。考试后凭成绩晋升,我希望你们考出好成绩,6个人都能晋级!那才光荣!”6个人兴高采烈,议论纷纷,一再感谢贾书记之后才离开。朱清民没有走,贾书记问:“你还有事?”朱清民:“我不想参加,您推荐李永利或叶震吧。”贾书记:“小朱啊,这是车间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不可换来换去!你只考虑小组平衡,我们要考虑全车间平衡!如果你怕考试,我可以同意你不参加,但不会按你的想法换人。”朱清民倒不怕激将,关键不能换自己想换的人没有意义!他只能积极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