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主人有一张陌生的脸,温文而雅地微笑,剪裁得体的皂色长衫,长身玉立,有教养,有家底。只是他太过标准的笑容,让精于人情世故的祝鸾觉得有些虚无缥缈。
“祝老板,我叫景慕。”景慕首先开口,双手递上冰汀阁的腰牌。
祝鸾扫了一眼,上面清清楚楚地雕着蓬莱青鸟花纹,篆书:阁内汀洲。虽然没有具体的头衔职位,祝鸾深知阁外亭台的随便一个人都是武功修为的翘楚,阁内之人很少外出,外界鲜知,想必也不一般。
这刚刚送走一尊罗汉,又来了一位神仙。
祝鸾双手捧着腰牌:“景阁内,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谈不上,今天过来只是放松一下,碰巧遇到朋友了。”说完看向一边的钟彦兮,“我想带她走,就不劳烦您了。”
“哟,原来您是她朋友呀?”祝鸾有些夸单张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旋即自言自语疑惑起来,“刚刚您朋友被欺负了,您知道吧?刚刚您和她是前后脚进来的,您知道吧?”
被拆穿了景慕也不恼不怒,只是拿出一锭金子给祝鸾:“她的单我替她买了,算是赔罪吧。”
祝鸾理所应当地收下了金子,眼睛笑得弯成一线:“腰牌先留下了,受人之托,情非得已。”
祝鸾收好腰牌,任由景慕把人带走。
“掌柜,这不太好吧。”小二不无担忧,“这就让人带走了?”
祝鸾把金子丢给小二:“就你多话,去把今天的酒水帐单结一下。”
“哦,还要给秦爷开单子吗?”
“当然,这个年头做个生意容易吗。”
“……”
李逸姜把她推开,倒了杯酒,仰头喝了,道:“你怎么把人交给她?”千面艳鬼道:“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心肠倒是软得很。”李逸姜不解道:“我还在担心他要怎么惩治那人,你又怎么这么说?”千面艳鬼笑道:“刚刚你有没有发现,那丫头嘴巴毒辣,眼神却闪烁不定,连贼首的断腿都不敢看,你想想她能如何残忍。”李逸姜揽过她来,道:“你倒是观察的仔细,我给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夫,竟然完全不知道。”
千面艳鬼微笑道:“那丫头看起来傻白甜,没想到是个腹里黑。”李逸姜摸着她如波长发,将她抱了起来道:“你又长胖了。”千面艳鬼道:“你到京城开了眼界就嫌弃我了。”李逸姜笑道:“京城又大又豪华,却没有你,也没什么好的。”千面艳鬼舒了口气,笑道:“即便你是哄我,我也挺开心的。”李逸姜笑道:“怎么会哄你,我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
千面艳鬼抚摸着李逸姜的心脏,笑道:“人人都说你有颗七窍玲珑心,我自己挖出来看看,”说完便亮出一把白花花的匕首,在李逸姜心上刺了一刀。李逸姜抚着胸口,迷迷糊糊道:“你这是谋害亲夫呀。”千面艳鬼笑道:“若是今天你从这里走出去,肯定不会是我的丈夫,今天把你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你不愿意吗?”说完双臂一收,将他抱得更加紧了。李逸姜笑道:“我自是愿意。”用手抚摸着她脸,细细端详那张白里透红的面具。千面艳鬼笑道:“你摘不下来的。”李逸姜道:“这样一张脸,若是真的就好了。”
宿迁越听越无聊,拿出刚刚盗来的夜明珠把玩,梁上点点光辉闪耀。
李逸姜走在前面,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只感觉鼻腔一股奇怪的气味,然后渐渐没了意识了,一片黑暗。
李逸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但是四周好暗,而且自己的手和脚都被绳索禁锢了。李逸姜回想当时,没看见是谁把自己迷晕的,还有千面呢,她会不会也出事了。
两人翻过一座低矮的小山,从灌木丛中脱身而出,来到一处平坦的空旷高地,草木稀疏,色调柔和,亮度丰富,桦木高立,扒开植被才发现周围壁立千仞,一眼望去,原野广袤,青葱翠绿,连绵不断,蔚为大观,只是丛生的荆棘遮住望眼。
虞甜略着树梢低飞着,从两人身边掠过,随即远去,转而折回平稳而迅速地滑翔着,脖子挺得直直的,绝不左顾右盼,方向明确,毫不犹豫,一会儿贴近地面,一会儿又飞升得很高,似是发现了搜查目标。
两人走了很久,直到腿脚沾湿,坐在石头上让它们晾干,看着满眼碧色,心情爽朗,度过了几个小时的愉快时光。一声竹笛拔地而起,警告意味明显,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此时进入禁区,不过两人已经进入了。
“听说羽族的人都是食人怪,你觉得她看我们的样子像不像在看食物?”
“什么?不是吧。”
竹笛还在在鸣响,聒噪不已,盛怒不已,奔腾澎湃,咆哮滚过天空。
“谁稀罕来这个破地方,荒芜贫瘠,什么都没有。”
“哥,我觉得挺好的,林中净地。”
“你喜欢就好,不然我一把火烧了这个破地方。”
“哥哥。”
竹笛转而清亮婉转,时而来自树顶,时而来自地面,时而逼近,时而遥远,千声万调,自然丰富。一对夫妻相伴而来,丈夫生性好动,心情欢快,妻子胆怯易惊,却紧紧追随在后,两人衣着华丽,立在熠熠的阳光之下,惹人注目,是赫赫有名的情深伉俪--凤尾双林,林吟与林眉。
飘在石头堡上空的光明山鬼,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用低沉喑哑的的嗓音呵呵冷笑,睥睨着石头堡外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抚摸着手里乖巧温和的仓鼠,表情肃穆,是一身罪恶的噬命鬼,骨节分明,青筋凸起,有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温柔和轻松带来的清新。双脚落地的光明山鬼,则是笑容明媚了清眉秀目的甜笑男子,肩上蹲着探头探脑的仓鼠,清新的气质陶醉了那片温良无害、云淡风轻。
“这是光明山鬼,也有人叫他澄澈玉面,他住在无障谷。那里可比我们那里完备精细得多。”白胜雪向小蛮道。
石头堡外边只有矮矮的一道丝石墙,而光明山鬼的无障谷有层层围墙,道道铁门。当光明山鬼回家的时候,门自会打开、关闭。如果有不速之客误闯误撞,撞门声惊醒亡灵鹫,这时候每一个不请自来者会祈祷自己心脏外边长得不是骨肉,而是石头、木块。
亡灵鹫生活在暗界河底。它们在无障谷湖底避暑,顺便等待那些不知深浅的倒霉鬼上门。光明山鬼与亡灵鹫比邻而居。他用大理石在湖底建造了水晶府苑,供自己修炼。
外面的空气焦灼着人的头颈,两人跟着光明山鬼从一片树林进入水晶府苑,里面的空气温润清凉,与外面恍如两个世界。小蛮懵懵地接过光明山鬼递过来的橘子,递给白胜雪,白胜雪笑了一声,剥开橘子,分给她一半,她才接了。
穿过树林,不久,他们看到一道露珠七香门,在湖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好像一方晶莹剔透的绝世水晶。他们被这个美丽的水晶惊呆了,橘子掉到了地上都没有察觉。水晶府苑真是一个奇观!
经过湖光半刻的照射,露华七香门消失了。
小蛮看清门内的景象一口把嘴里的橘子吐了出来。一人陷在水草之中,焦躁地挣扎,是越挣扎陷得越深,好像掉进了可怕的深渊一样。光明山鬼和白胜雪在旁边静静地望着,看着那倒霉的闯入者垂死挣扎,好像看着盘中美食。
“果然又是这幅景象,你能不能换点新招?”
“见谅。”
仓鼠不慌不忙地跳到猎物上,一口把他咬死,洋洋得意地吮吸他的真元。
“你现在人性多了,可以一下让他一命呜呼。上次你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呢。”
“不知道不能看美人吃饭吗?真是的。你这次不打招呼就闯进来,我还在想要把你清蒸还是油焖呢。”
“等你抓到我再说吧。”
“这小姑娘也能完好无损地进来。你能忍痛割爱吗?”
“这个提议不错。”
通过荆棘丛中的一条碎石小路,进了隔壁屋子。原来这是一处书房,书桌上杂乱地堆着书,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旁边的小杌子上一只芗色酴醿茶壶和四只茶碗,富丽精致,纤尘不染。
小蛮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才感觉饥渴稍缓。这间书房的构造有多迷乱无章,就知道这里的主人有多喜欢这种建筑风格。
“沙几道这次吃了亏,以他卑鄙无耻的行径,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城防已经加固,设了机关,就怕他不来。”
苍灵突然发狂地乱跳。一会儿跳到座椅上,一会儿跳到灯架上,撞着窗户,似乎要把每一样东西都撞坏。小蛮进来的时候,它活像一只可怕的野兽,张牙舞爪,口吐白沫,眼睛充血,毛发倒竖,原来的神态和风采消失殆尽。
几乎在一瞬间,苍灵变得瘦骨嶙峋,虚弱无比,凌乱的毛皮下显露着一节一节的脊背。光明山神怜惜抚摸着它,喂给它松仁,苍灵很高兴地吃了一颗,然后就不理了。光明山鬼温和地叫着它,“灵儿,灵儿”,它已经无力睁开它浑浊的眼睛。它天真的样子,东张张,西望望,可爱,一去不返。小蛮怜惜地爱抚着它瘦弱的身躯,眼里充满了同情。不一会儿,苍灵僵硬地躺在光明山鬼的手掌上,一动不动。
“我看到它轻而易举咬断那人脖子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有诈。”
“它变成噬元鬼,当然要承受噬元鬼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