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忽然京中有了流言,说是宁王妃江若尘刻薄寡恩,虐待下人,手段毒辣,有人在闹市亲自现身,展示身上的斑斑伤痕,然后又有人跳出来对其痛下毒手,致那人当场毙命,这一下,若尘又出名了。宁王火速派人去现场,那自称宁王府奴才的人已经死了,那杀他的人也死在不远处,看来都被灭了口。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京兆尹亲自出来验勘现场,死的人真的是宁王府的奴才,老白。事情的真假尚难以判定,这边就惊动了皇后。皇后将宁王召进宫,饬斥了一顿,责令宁王休妻。皇帝也知道了,宁王从皇后这里离开,就又被皇帝召了去,“怎么回事?”宁王回答,“那人是儿臣府中的,可是去年因陷害王妃,被儿臣下令杖毙了,他怎么活到了现在,儿臣也是未知,得回去查一查。”“你查到了是什么人干的吗?”“左不过那几个人。”宁王回答道。皇帝”呵“了一声,似是见怪不怪,“你看着办吧,不要损伤了天家的名头。”宁王应了,自下去安排。
却说宁王回府,召来吴管家,问,“怎么回事?”吴管家恭恭敬敬地答道,“那日王爷吩咐下去,小的即令人行刑,是亲自守着的,府医吴大夫也验过的。”宁王又召了吴大夫来,与吴管家说的话相同,宁王沉思,问题出在行刑的家丁身上,宁王吩咐暗卫,注意观察当日行刑的那两个人的动静。可是还没等到暗卫的调查结果,那两个行刑的家丁就死了,还是在大街上,被一辆外地的马车踩踏而死,这死法,真是一点悬念也没有。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个来京钻营的知府,这一下,纵马伤人致死人命,前程没有了。宁王得到这个结果,冷笑。
若尘在风口浪尖上,心中甚喜,机会来了。她再次求见宁王,这回有了更好的借口,“王爷您看,虽然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却也是因我而起,害得您受累,可见我本不祥之身,不是有病,就是沾上这些破事,不配伴在您的左右,今日我自愿下堂,您既能给帝后一个交代,又能对民众表下绝不姑息的姿态,对王爷的令名不会产生影响。这可能是最有效的平息民愤的办法了,若尘受点误解没什么。”她说起这些毫无压力,态度诚恳,面色无辜,大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姿态。若尘求去的话梗得宁王难受,面前这个人,绝不把自己当成她的依靠,她宁愿背着恶名,也要离开自己,如不是知道若尘不可能左右得了王府中的管家和家丁、暗卫,他几乎都要怀疑整个事件是若尘自己导演的。他无奈抬眼看着若尘,心中涌起浓浓的失落:“我竟不知王妃是如此地爱护本王。”
“那是当然,人家都说,以夫为天嘛,我自不能例外。”若尘声无波澜。
“本王真是有幸。”宁王的声音充满自嘲,“我的王妃处心积虑,使尽各种手段,只是为了离我远点。现在竟然自请下堂了,你说,我该说你贤淑呢?还是说你心机深沉?亦或本王做人太失败,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江若尘,你有没有心?!”宁王忽然一声怒喝,声音高了八度。若尘一怔,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王爷,人贵有自知之明,若尘名声不好,留在您身边只会令您受累,……您那么优秀,值得更好的人来爱您,……,”若尘看见他的脸色不对,不敢再说下去。宁王的怒气无处发泄,他忍得眼睛血红,情绪躁动恍若困兽,“你现在就可以走,随便你去哪里!滚!”宁王手朝门一指,一张脸狰狞恐怖,戾气毕现。若尘小脸一僵,面色惨白,她进府这么久,第一次被他这样无情地对待,忽然觉得好委屈,眼泪滑落下来,她泪眼模糊地往外走,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站住!”她便定在那里,等候身后那个男人的发落。
宁王站在门前,闭上了眼睛,时间过去了很久,长到若尘都以为世界寂灭了,才听到他声调如常地开口,“既是王妃执意求去,本王也不多说了,但天家颜面必得保全,休妻是不可能的,若你挨得过一生孤寂,本王便成全你又何妨?只是你且想好了,既是你自己要避风头,他日不要怨我薄情,不是本王薄待你,而是王妃自己求去。太医也曾说你可能去乡间住一住会好一点,皇城西郊五十里处桃花村,我有一处庄子,你若不弃,便可去那里。一应份例,本王会教吴管家按时奉上。王妃你可选几个可靠的人带走。庄子管事李大富,为人忠直,你也尽可放心。”若尘一听,心下大定,自由指日可待了,她转过身来,带泪的脸上不觉露出笑颜,悲伤与欢喜并存,让人怜惜又让人难受,“谢王爷成全,若尘先谢过了。如果王爷再娶,若尘亦甘心让出王妃之位,绝不让王爷为难。如果王爷介意,若尘也可独身到老,不再嫁人。”承诺一出,若尘有可能终生寂寞,她却一口就说出来了。
“好好做你的王妃,本王没兴趣再娶。”宁王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同时上下打量她一下,只见她脸色虽然苍白,却可疑地不似病容,泪痕还在,却不掩她的笑容,那一头亮亮的乌发,一看就是健康而营养充足的人才长得出来的,她仍然很瘦,但仿佛是又长高了一些,快要及到宁王的下巴了,宁王忽然期待地猜想她到底会长到多高,到自己的嘴边吗?眼边吗?要说她有病,宁王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宁王听若尘表态表得那么爽快,却不想让她那么痛快,“我许你离开王府,是以养病为名,不是遗弃,这点还请王妃弄清楚。天家大事,必须出席时,我会派人来庄子接你,你虽因病不担王妃管家之职,但你也得为我顾全起码的脸面。这是本王的条件。”若尘一听,断得不彻底,嘴撇了撇,却也没有强求,至少先可以离开王府了,事情是一步一步来的嘛,假以时日,她总有办法真正与宁王断了瓜葛。于是,她继续绽着明媚的笑容,“既然王爷有吩咐,若尘不敢不从。”两人谈妥,若尘施了一礼,心情畅快地离去,宁王看不惯,忍不住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又补了一句:“还有,你在那里呆多久由本王说了算!这边平息了你就要回来。”若尘听了这话,脚步顿了顿,却不回头,装着没听见,一径去了,只留下受伤的宁王在那里舔伤,他看着若尘的背影离去,心中苦涩无法形容——我要如何做,才能留住你的笑容,我要如何做,才能入了你的眼、你的心?
若尘走后,一个仆人进来奉茶,不小心洒了点热水在宁王手中,宁王大怒,叫人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下午宁王去锦衣卫审案,酷刑之下死了三人,连着那进京的知府的马车,也被宁王叫人劈了。宁王仍觉不解气,他纵马出城,狂奔了几十里,不知不觉,居然到了桃花村庄上。看着庄子的大门,宁王忽然清醒过来,李华等人不敢多话,跟着王爷进了庄子。宁王将李大富召来,告诉他王妃要来此地小住养病,让他安排到一切,不能令王妃受一点委屈,并嘱咐让王妃住他常住的主院。宁王做了这些事,才慢慢带着人回京。当夜,宁王又坐上了清园的屋顶,听着下面房中传来的欢声笑语,不带一点留恋与牵扯,他默默地喝酒,一口又一口,直到沉醉,最后还是李华和两个暗卫将他弄回了清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