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个女人莫不是拽着我的衣袖,泪眼婆娑的一脸关切的蠢样子,她怎么来到了这里,还和朝堂之上接受皇恩的男人喜结了连理。莫不是皇帝说要亲自定媒的就是这件事?”
思绪被那名为首的妇人再次打断,只听她拖着长音,朗声喊道,“合卺(jin)”,只见一对童男童女都穿着喜庆的衣服,手中捧着两个小金银
盏子分别递给小夫妻俩,接着高亢的声音再次拖着尾音响到,“一盏奉新婿,一盏奉新妇。”两人各端起杯盏,苑子曾经成为娘的女人双颊微红,害羞的抿了一小口,而那个叫做武士彟的男人则豪爽的一饮而尽。
苑子看着她,几乎认不出来,五官轮廓虽没有大的变化,但是脸上完全扫去了之前样貌中的沮丧和倦怠感,她看起来是那么骄傲,炯炯的眼神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盼望,透着星光,让人觉得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有希望,好一朵含苞的花朵依据自身的力量正在绽放。
苑子看着小丫头用五彩的丝锦将他和她的脚趾系在了一起,听着傧相高声说道,“系被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系心上人,付以细心人。”看着喜庆洋洋的氛围,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着笑着,笑成月牙形状弯弯的眼眸里却透着一层雾水。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风光的嫁过去的……
花飞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
雁去雁归雁不散,潮起潮落潮无眠;
夜深月明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
若说人生苦长短,为何相思情难断。
**********
片片桂花飞落,一阵思绪理不断……
“先生,快,快请进,您也帮我们看看,到底哪个孩子是先生口中所说的贵子。”
西田苑子一眨眼的功夫又来到了一户人家,面前规规矩矩的站了几个衣着考究的男孩子,其中一个最是高大的男孩子,脖子上还套着金锁制成的项坠,没干的鼻涕蹭在青色的袍袖上,鼻子还在一个劲的卖力向上吸着。
“什么嘛,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苑子上前,正对着男孩,抬起手,毫不客气的捏了一把男孩的脸蛋。
“让你在本姑奶奶的葬礼上牛气冲天的,让你牛,服不服,恩?”她一脸坏笑地掐一把,问一句。
男孩鼓起腮帮子,鼓成大大的橡皮球一样的形状。
“好好站着!”一个高朗的声音厉声喝道,男孩像瘪了气的茄子,使劲抽着鼻涕,汇成一大团粘稠的液体,随着喉头上下翻动,只听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苑子捂着嘴巴,赞叹的看着男孩,“噗”的一声,笑了。
“就是这几个,还劳先生给看看。”武士彟身后,杨夫人带着一个穿着破旧道服,手执浮沉的中年男子,眉宇轩昂间,显得气度不凡。
道士前前后后绕过几个男孩,打量着男孩的样貌,身形,许久不发一言。
“怎么样?”
杨夫人用眼神示意夫君保持安静。
只见那名道士可惜的摇摇头,“这两个郎君长得不错,以后定是个保家之子。只是,”他回过头来看着杨夫人,“夫人您生的骨法不凡,恐是家中的贵子,不在他二人身上。”
武士彟思考一会儿,便吩咐下人将大女儿叫出来,那名道士看了看,对她说道,“这小娘子生的着实不错,以后肯定是个贵夫人,可惜,不利其夫。”
武士彟又低头示意奶妈把武则天抱了出来,她两三岁的样子却穿着男孩的衣服。
西田苑子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观看者眼前的好戏,“咦,这个小姑娘不就是灵堂前图像上的女子嘛,只是小一号罢了。”
“先生,您也给看看。”
杨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希望接下来能产个男孩,自然将小女孩装扮成男孩样,希望讨个好彩头。
自从小女孩被奶妈抱着上来,那道士便死死地盯着女孩,脸色也骤然一变。
武士彟有些慌了,忙问,“先生,你看这个孩子怎么样啊?”
道士似是非是的摇摇头,“我,我还不确定,能不能让她下地走两步。”
武士彟示意奶妈放下小女孩,女孩踉踉跄跄地蹒跚着走了两步,忽闪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不得了,不得了,”道士接连赞叹了两句,抬头对着武氏夫妇说,“这个郎君生的龙颈凤睛,是大富大贵的样子,他怎么会是个男孩呢,若是女孩,必是天~下~之~主。”
西田苑子坐在椅子上,吃惊地张着嘴,她看见小女孩抬起手指,指尖指向自己的方向……
一阵繁花飘散,阅尽人间无数离合。叹悲秋,一切古今事,花落水长流……
*********
从昏睡的朦胧中睁开眼,长长的抻了个拦腰,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有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梦……
她睁开眼睛,白日的光线射了进来,明晃晃地看不真切。
她眯着眼睛,看着案台上供奉着的菩萨的塑像,和周围高高低低摆放着的书。
记忆再一次拉扯着她,回到那个灵台,回到灵台旁边的这间屋中……
“华姑,你可算是醒了。”一个中年女人一边用温暖、宽厚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将几粒红棕色的小药丸塞入她的嘴中,听着女人欣喜的话音,“徐医生开的风寒丸果然是见效,才用了两天,果真是不烧了。”
这回,她是彻底的醒了。
她看见自己正躺在杨氏的臂弯里,她抽出胳膊抬到眼前,一双短小白嫩嫩的小手,指窝处尤其明显,“这是谁的手?”
“华姑,你不知道,你睡着之后说了多少的胡话。”杨夫人笑着将盛满水的碗挨到她的嘴边,“可吓坏我了。”
“你醒了就好,”她欣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荡开的水的涟漪。
“华姑,”她会心一笑,“是啊,我现在是你口中的华姑了。”她怅然的若有所思。
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盖着红盖头娇羞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你老了好多,”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却慌忙中捂住了嘴,抱歉地叫了声,“娘。”
“老了吗,”杨夫人低低地自语道,“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了。”
看着她用青春和血肉似乎才得以汇成这个女孩。
西田苑子内心悲伤地笑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日子会好的。”她紧挨在杨夫人温暖的胸膛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从此以后,她就被唤作华姑了,这时她的小名,她心领神会,也学着杨夫人的样子对着菩萨的塑像日日祷告。
自从那场大病之后,杨夫人似乎格外的宠爱她,可也阻挡不了两个表哥的冷嘲热讽,在武家他们的地位也许仅仅是比下人的地位略高些罢了。
她则在这个世界中活的潇洒,快活,似乎一点都不为之所动,还经常劝导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在蛰伏中,因为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还没有来临,而属于她的朝代早晚都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