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子漂移在这座城市的上方,跟随着两名押解她的衙役,一名狼头人身,另外一个则是豹头人身,在两名身材修长的蓝脸鬼挟持下,他们穿越了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幽暗隧道。隧道两壁上,每隔几十丈就有一个像骷髅一样奇形灯架白色灯架伸出,灯架上悬挂着蝶形的灯盏,内中散发着栀子花好闻的气味。
苑子大口呼吸着从中散发的好闻的气味,脑海中那些有关不分昼夜争吵、打斗、哭闹的烦恼岁月似乎都随着气味在体内游走着,也消化着,随着轻轻地呼吸散入进狭窄悠长的隧道中。
终于走出了隧道,来到高台,两边的衙役硬压着苑子向下跪去。
“冤枉,冤枉啊。”苑子一看到在她面前独坐在正前方太师椅上的面色油光,圆脸大嘴,续着茂密胡须的阎罗,想起小时候听过老人说,要是能看到阎罗王,悲号哀告,争取到阎罗的同情,没准有机会重返人间,走在隧道的一路上,苑子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得争取一下,现下,看见阎罗就在面前忙不迭的磕头下跪。
“到这的所有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你且细说,如说的不好,立刻打发你去鬼道。”握着手中的惊堂木重重向下拍去,严厉的声音回荡在阎罗大殿的每个角落,激发出重重叠叠的回声。
苑子身体共鸣似得一颤,面对端坐在正台上的阎罗,索性把心一横,紧闭上双眼,性命都豁出去了,能不能再堂堂正正的活一次就看此刻了。
“回禀阎罗大人,”苑子态度恭敬地继续说道,“小女子原生在小康家庭里,衣食无缺,因为是独女更得父母宠爱,上学读书从来都名列前茅,生活的原本平静、幸福,只可惜遇上了后来的这个成为我老公的男人,刚开始对自己也是百般追求、疼爱,为了他,我离开了父母的家,放弃了工作,可谁知好景不长,离开家乡,我就像是没有根须漂泊的落叶,他对我更是越来越冷淡,也不再迁就,三天两头的因为各种小事冲我发火。我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却更是纵容了他的行为,到最后,他…”说到这,苑子回想起前世种种不如意,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阎罗王看着眼前啼哭的苑子,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原本严酷的语调柔缓了许多,“这是世间女子总归逃不掉的宿命,有多少女人到了我这里,都是被情所困,不是选择自杀,就是更为激烈地伤害对方,这是人世间也不得已的事情。”
但紧接着语气却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但这种借口并不能成为你自杀的凭证,还敢在阎罗殿里大喊自己冤枉,简直不把这里当回事。”
“鬼卒!”他从口中呼出的巨大气流激起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两个身穿皂衣,腰扎橘红色宽带的鬼卒从两边厢走到我眼前,一边一个扯住苑子的胳膊,试图将她拉起来。
“冤枉!”凄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阎罗殿。
这次阎罗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将惊木堂拍的震天响,却是用一贯如此的声调说道,“你的冤屈已经讲完,我认为这其中有你自己脆弱的成分掺杂着,故意逃避现实,也不算太过冤屈,况且世上这种女子千千万,要都是喊冤,难不成还要一个个都把她们送回去。”可还没等阎罗说完,就看见苑子双臂虽然已被左右两边的衙役扯住,但额头却硬生生的扣在地上,身体弓成圆弧的形状,从地面上传来沉闷地声响,“嘭~嘭”
“冤枉,冤枉,”从中传来苑子哀痛的哭嚎的声音,不一会儿在她的额头上露出了一块硬币般大小的鲜红的肉。
“哎,”阎罗沉重的深深叹了口气,“你别闹了,再闹我可对你不客气了,”说着指头指向周围罗列的高矮不齐的刑具,“识相点。”
“冤枉,冤枉。”苑子看着周围林立着鲜血的刑具,却依旧不该颜色,不管阎罗怎么劝说,始终都是认定自己也是冤屈的。
“念你本身可怜,我也无意再增添你的痛苦,你就认了吧,也少受些罪,我也省得跟你麻烦。”
“请让我把话讲完,听完您再做决定也不迟。”苑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哀告着,“受任何酷刑我都愿意,请你听我讲完吧,请你给个机会吧。”说着,从阎罗殿中又传来“嘭~嘭”持续不断地叩头声。
“跟你直说了吧,我们阎罗殿也是有鬼道指标的,如果都是反送回尘世间,让我阎罗干什么使的,管什么用,就算我听你将话讲完,也是一样的,因为这种事情从来都谈不上冤屈,按照轻重缓急处理,就这样了。”说着,匆忙间,他拿起放在一块朱红色的三角令牌就要向下丢去。
“我不是替自己喊冤啊,”苑子抓住千钧一发之际,竭尽全身气力说道,“我替所有像我一样的女子喊声冤枉啊。”
阎罗听得这话,一愣,一条眉毛高高挑起,“哦?所有女子的冤枉,这个倒稀奇,本部就听你说完,也省得你到那边不安生,自以为做了冤鬼,告我的状。”
苑子这才抬起额头,血流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蜿蜒盘桓,最后坠成血滴,“噼~啪”砸在地上。
阎罗示意一左一右的衙役松开她的臂膀,看着从额头上滴落的琥珀般的珠子,苑子并没有伸手去擦拭,她匍匐在前,像一只无路可退的小兽,
“我只是不想伤害别人,所有的苦难都自己承担了,到最后,在这里,还落得鬼道的下场,我如何不冤枉?难道好人都没有好报吗?只因为我听信了一个男子的话,就活该要接受不公平的命运吗?就该一落千丈的坠入鬼道吗?”
苑子一连串的疑问,令阎罗颇为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三角令牌。
“是我自己选择的死亡,用死证明自己,用死完成自己,比起为了食物苟活于人世间,我更想要一种尊严,一种属于女人的尊严。难道就为了换取尊严,却要永久的堕入鬼道吗,这是千百年来女性的命运吗?你是他们的帮凶,是每一个男子迫害女人的帮凶,帮凶!”苑子嘹亮的嗓音回荡在阎罗殿。
阎罗平缓的看着苑子冷冷地问道,“你说完了吗?这就是你所说的女子的冤屈吗?”
苑子心中一冷,看来投身无望,也只能认了现在的处境,毕竟已经拼尽全力争取过了,缓缓点了点头,“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随波逐流。”
阎罗一边握着生死名簿,一边开口说道,“不是无法掌握,是不愿意掌握,有时候你们宁愿将手中掌握命运的权利让渡给他人,这是悲哀的始源,是生生不息悲哀的始源。”
说后,一双像冷箭一般锐利的目光盯向苑子,“生死簿正好还空着一个名额,既然你如此不甘,就排你去吧。”说着,将手中的三角令牌撇下来,“希望通过这次轮回,你能明白之所以早就出悲剧的原因,下次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说着,衙役捡起那块朱红色的三角令牌,压着苑子向门口走去,穿越过一条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幽暗隧道,登上高台,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伸出白胖细腻的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手,从一只肮脏的铁锅里,用乌黑的木勺子,舀了一勺洋溢着馊臭气味的黑色液体,倒在一只涂满红釉的大碗里。
老婆婆将红釉大碗递到苑子面前,“喝了它,你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