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继海到底去哪了?”这是秋容回来时,华姑问她的第一句话。
窗外,正迎来暴风雨夜的前夕,空中隐隐传来低吼的沉闷响声,且不时回荡着难以抑制的压抑,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还不说吗,到底有多少事要瞒着我的,”见着秋容在一旁垂立,面目中透着为难的神色,华姑强忍着心口的怒气,用着克制地低沉嗓音,可每个字却都像是从这怒火中烧出的,在口腔中反复酝酿、徘徊之后,最终才从嘴里吐露出来的,“我再问你一遍,康继海去了哪?”
窗外,嘶鸣的雷电开始劈开沉重的黑夜,突然炸裂开的滚滚雷音且拖着尖锐的尾音,将周围的景物瞬时映的俨如白昼。
华姑顺手将桌安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细致精美的白瓷杯,此刻碎裂成锋利的可以剜人血肉的刀片,一字字话语从她口中说出,莫不是都带有千钧的力量,“莫不是要我求你不成。”
秋容听得这话,跪下去,“奴婢实不是有心要隐瞒的,只是说出来又怕小主生气,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起来,按实说出来就好。”
“是,小主。”
窗外天空中,裹藏不住的雨水顺着一道道细线,帘幕一般从空中一泻而下,发出哗啦啦的密集声响,一大粒一大粒饱满的砸向地面。
窗内,秋容平静的叙述中时不时地伴着那呼啸而来的雨声,响在空寂、清冷的夜色中,“那日,从后花园找回小主之后,我就一直见康继海心神不宁的,一找机会就往外面走,一次,给小姐的脚伤换好药之后,我正好瞧见康继海从侧门溜了出去,便急忙跟了上去,见他又来到上次小姐出事的那个花园中,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徘徊、张望。奴婢想恐是在等什么人,本想转身回殿,可又有些怀疑为什么偏偏是在这儿,皇帝钦点的御花园外等,恐怕事有蹊跷,将来对小主不利,于是耐着性子,隔着大约有五步远的距离静静地观察着。果然,等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只见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佘春走了上来。我看见康继海低头哈腰地来到佘春身旁,听他嘴里说着,‘有劳姑姑了,皇后娘娘可曾有什么指示?’佘春一脸地不高兴,‘就是你,害得皇后娘娘把我一顿臭骂,什么指示啊,娘娘说既然是外人不知,就叫你不要声张。’康继海一脸委屈相地辩驳道,‘可我分明找到她的时候,眼见着她脸颊绯红,怕是跟哪个男人暗中来~’”说到这,秋容停顿住,稍稍欠起,一直低下去的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华姑,急忙加道,“那日小主的脸上确实透着红晕,可也是被阳光晒得久了的缘故,奴婢是在不能认同康继海说的话。”
透着时现时灭的闪电,华姑的脸色更显得苍白,几滴汗珠正由着额头上渗出来,用着冰冷的声音,竭力说道,“我知道,你且赶快说下去吧,皇后是如何说的。”
“是,”秋容缓下一口气,接着说道,“我那时也是吃惊,没想到康继海既然能说出这种有损小主清誉的话来,可是,请小主放心,那时,还没等康继海将‘来往’的‘往’字说出来,就已经被佘春打断了,‘行了,别说了,说这种话,不怕被你们家主子听见。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况且你又没有看见那个男人。’‘怎么没有?我分明见着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花园后面闪过,又看见武氏那个娇羞的样子,这才如此推论的。’‘那还不是推论,’佘春像是有些不耐烦了,‘这种事都是讲究证据的,下回你若是拿了证据再来找我,也省的我被娘娘骂。’说完就要走,康继海一把拽住佘春的袖子,佘春也是吃了一惊,身子一怔,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得帮帮我,怎么就把我分给那个武氏了呢,她至今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我跟着她,毕生都难有出头之日了。’佘春挣开他的拉扯,‘既然分给了她,还是本分些好,做奴才的最忌讳朝三暮四的。’‘佘春,我们可是同一批入的宫,你得帮我。’佘春有些气恼,‘我怎么没帮你,你让我汇报给皇后说是武氏私闯皇帝钦点的御花园,以我对娘娘的了解,必是知道她不会在意,但还是找你的想法跟娘娘说,娘娘确也说不知者不怪,怕是她武氏从前不知道那个花园是不能随便进的,既然外人还不知道,让我警告她一下,就好,没必要小题大做的。’说着,佘春抬着腿便走了,‘每个人都有难处,你也好自为之吧。’康继海垂头丧气的被冷落在一旁。”
华姑听秋容讲完,冷汗早已打湿了贴身的内衣,竟不想那日在御花园中偶遇守门士卫的事儿,竟被康继海猜个正着,还私下里报告给皇后的贴身丫鬟那去,幸好皇后没有追究,但难保以后不会落人话柄。
“你~你且说,康继海现在人在何处?”华姑心有余悸的问道。
“是,想必现在正在哪个角落里和太监们做着赌博的游戏呢?”秋容面有忧色的答道。
“什么,你说他在赌钱?”又是一惊,这点也是华姑从没想过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据奴婢所知从到永祥宫之前,他就时不时地去赌个一二,但最近似乎更列害了。”
“他敢?皇帝曾下旨说,宫内禁止聚众赌钱,违者“杖一百”,并没收家财。如是设赌抽头渔利者,律定“计赃准盗论”,在宫内可以是重罪,发配充军或者是处以极刑。秋容,我说的没错吧。”
“是,是这样的,没错,可是~”秋容有些为难的继续说道,“可是太监们除了值班之外,没有过多的兴趣爱好,为了打发时间,往往还是会偷偷聚集在一起,找些乐子。各宫嫔妃虽然也知道这事,但不好逼得太紧,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格,任他们耍耍,也是为了收拢人心。”
“皇后呢,连她也不管?”
“皇后娘娘想必是不知情吧,这种宫女太监之类的业余生活,各有各处宫内管理他们的妃嫔在,只要他们不说什么,皇后通常是不过问的。”
华姑凝想片刻,待冷汗散尽,她开始觉得身体似乎更凉了,难掩气愤的说道,“既然是暗中偷偷摸摸的小事,他康继海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连日去赌,都不顾及后果吗?”
秋容有些怕的看着华姑,有些话要说,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秋容,你有话就直说,我不想你再有任何的隐瞒。”华姑盯着她厉声说道。
秋容无奈的点点头,“康继海想是不怕的,他,他连日里去赌,也是为了热络郝才人宫里的掌事太监三顺。”
“接着说下去。”
“是,三顺势郝才人最为依仗的掌事公公,据说为人见多识广,又有极其细心,所以很讨郝才人的芳心,便经常会赏他银子,时间久了,他便也经常出入赌坊这类由宫里太监组织而成的地方,康继海以前就认识三顺,为了关系能更进一步,更是时常出没。宫里一位和我相熟的公公就说,最近他们两人走得很近。”
“哦?混账东西。”华姑咬着牙关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看来他是想盘了高枝。虽然郝才人因为那日早课没有按时去,被皇帝冷落了一段时间,不过近期他的阿妈据说是给皇帝提了一份奏章,深得皇帝欢心,还赏赐了许多的金银宝物。”
“似乎敬事房总管对郝才人也开始巴结起来,一应物品俱是给的好的,这可不像是从前,只挑剩下的撇给她宫里的宫女。”秋容也附和着说道。
“所以,康继海想趁此机会,另觅高枝儿啊。”华姑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随即一道明光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秋容,你可曾见过我放在梳妆台上的翠镯?”
秋容一愣,看向华姑的梳妆台,平时很少会戴的式样并不算新颖的翠镯此刻不见了,“小主从家里带来的首饰盒,我一向是不敢动的。”
“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样式比不得宫里的,所以许久没戴,昨儿个偶然间翻起的时候,发现里面少了个翠镯,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小姐的意思是……”
华姑看着秋容,缓缓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