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一缕眼光从窗楣上射了进来,带着青草的芳香,在她的宫殿中跳着细碎的舞步,她眯起眼睛,望着脚面已经不像昨日里那样肿了,心理总算松了一口气。
窗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正站在院落旁,也许是在院中的芭蕉叶旁休息,细细碎碎的声音,虽然听得并不真切,可还是不时地有一两句话飘进耳朵里。
“昨儿个皇上点的是可是郝才人侍寝。”那略带些清脆嗓音的,一定就是翠菊了。
“真烈害,同为小主,竟然第一个被叫去侍寝,将来一定备受皇上宠爱。”玉秀羡慕地应着。
“为什么不是徐才人,听说她诗词极好,竟是在市井中出名的才女。”翠菊可惜地说道,“昨个还见着她,觉得她人很随和。”
“你还不知道郝才人的父亲是谁吧,那可是朝廷的中书侍郎——郝大人,郝大人的千金怎么会比那个差。”玉秀颇为老练的答道。
“哎,最不济是我们家小主,听说脚伤就是被郝才人弄得,现在和她结了梁子,我们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是,还是羡慕春心,和我一同进的宫,运气就是好,被分给郝才人做丫鬟,前儿个还赏了碎银子。”
华姑正要起身,听见丫头们议论的这番话,一下子就如同霜打的茄子泄了气,衣服也懒得换了,要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此刻该是给皇后娘娘和各宫妃嫔请安的时辰了。想不到刚刚从现代生活的不如意中穿越过来,就再一次地遭遇了古代社会的打击,现在连着丫鬟都开始不满意了,眼前倒映着翠菊和与玉秀的样子,康继海那张细长地满是算计的鸡贼眼,还有郝才人那得意洋洋的脸,真的是够了。
“还懂不懂规矩了,小主的事情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议论的。”一声训斥压盖住了翠菊和玉秀的低语声,是秋容。
她是这个屋里的掌事宫女,不知为什么,第一眼见着她,便喜欢上了她。
当下,她一定是来送我做早课要用的首饰的。
“还敢在小主的房间旁议论,越发没了规矩,看我不奏明总管的姑姑,打发你们出宫。”
“秋容姐姐饶命,姐姐饶命。”窗外翠菊和玉秀啜泣着,叩首央告求饶。院落外闹得这般烈害,可容不得她再装聋作哑了。
“秋容,到底是怎么回事?”华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循着窗口,极大声的问道。
“回禀小主,是翠菊和玉秀,一大清早的就躲到这芭蕉树下偷懒。”秋容说着,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正好被奴婢撞见,正好教训几句。”
“教训几句就放了他们吧,一会儿还的去立政殿请安呢,”华姑听着院外的声音略顿了顿,接着是两个丫头匆忙告退的声音。
不多久,秋容就来到跟前,华姑的神色有些疲惫,想必秋容是能看出来的,只是两人都不好先说什么,对着梳妆的镜子,秋容一边梳理着长长的发丝,一边夸赞道,“小主的发丝真好,黑亮亮的,人长得也美。”
华姑也只能苦涩的笑笑,“可是宫里的美人多啊,拎出来哪个都是一等一的。”
“宫里的美人虽多,但大多都是被这形势百控,拿不出主意的。”
“哦?”华姑挑着眉头,问着,“那你觉得我是有主意还是没主意的。”
秋容笑了笑,不慌不忙的继续整理我的发丝,“这要看小主了,到底是相当这有主意的还是没有的。”
“我当然……可是……”秋容看出华姑的迟疑,鼓励的说道,“小主可不能灰心啊,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运气总是有高有低的,只要是自己不灰心,总有一天能交上好运的。”
华姑略微一怔,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自己穿越到唐朝不就是为了做一个不受人摆布的女人吗?就像那日,离家时杨夫人曾对她说的,“你记着,为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在后宫中迷了心智,乱了阵脚,只要你自己坚定,别人很难轻易将你击败。一定要过自己的关。”
她的眼神中突然有了光彩,游离的目光突然找到了聚点,重新坚定、平稳下来,她使劲地握着秋容攥着她发丝的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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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新进的小主和一些年长的妃嫔此刻都在皇后娘娘的立政殿恭敬地等着请安,规定的时间一到,皇后便会从帷幕后走出来,接受各小主和妃嫔们的参拜,并指示当天需要注意的事项,从而开启一天的后宫生活。
这天,华姑来得稍微迟了一些,刚消肿了的左脚蹭着地面走过来,还是很疼,所以一路上走的自然是要慢些,不过她坚持亲自走过来,而不是坐着轿撵,被旁人看见了,恐怕多生事端,好在虽然是晚来的但却没有误了正式的请安时辰。
时辰到,皇后娘娘从帷幕后缓缓走了出来,各嫔妃、小主按着规定的位置站好,纷纷行跪安礼,以示尊敬。
正当妃嫔和小主们按着规定的程序行着跪安的礼节,突然被一声高亢、嘹亮地声音所打断,只听承恩宫里的掌事公公朗声念道,“郝才人到。”连进行到一半的跪安礼也不得不被打断。
只见郝才人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奴婢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好大的胆子,这才是你们做早课的第二天,不过是个才人,就敢做这样不尊不敬的事,来人啊,给我拖出去先打十个板子,等她清醒了,再拖上来。”贵妃首立在宫殿的前侧,吩咐着周围的小厮,“拖出去!”
郝才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哆嗦着叩着头,“奴婢不敢,实在是因为昨儿个皇帝来奴婢处侍寝,早晨伺候皇帝起驾直到此时,才误了给皇后娘娘的请安。奴婢知罪了,请贵妃娘娘开恩,请皇后娘娘开恩。”说着叩着手,任凭小厮已经拽住她两臂,却始终挣扎着说着求饶的话。
皇后微微叹了口气,示意小厮们松开郝才人,“本宫且念你服侍皇帝有功,且这次是初犯,暂且不予以追究,你先退下吧,好好平复下心境吧,今日的早课你且先不用来了。”
“这怎么行呢,皇后娘娘,”贵妃叩首拜倒在地,“我们妃子们平日里就算服侍的再晚,也从不会耽误了给皇后娘娘的早课,区区一个才人,才刚服侍了一夜,就如此嚣张,岂不是要给她些列害,以警后宫。”
“皇后娘娘,奴婢实在不知,求娘娘宽恕,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宽恕。”郝才人全没了刚进门时的得意神气,此刻只是一个劲儿的口头求饶。
长孙皇后眉头微蹙,一副不忍的样子。
“皇后娘娘,这是一定要处罚的,以警后宫,以立规矩。”淑妃此刻也加入进请愿的叩拜中。
“请皇后娘娘惩戒。”妃子此刻在“四妇人”的带领下全都叩首请愿,接下来是各小主,华姑忍着脚痛,稀里糊涂的也跟着跪拜。
她望着徐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那上面读不出任何情感,看着她颇为机械地跟着俯身、叩首、起身、直立,心中暗暗担心。
皇后看着一众跪倒的妃嫔,小主,轻轻摇摇头,颇有些哀伤的说道,“其实来不来我这立政殿都无不可,何苦弄成这般样子,说白了,每日的问礼请安,其实是在警示后宫诸人保持勤俭的作风,不拖延不焦躁,身为皇家的一员,要始终的有礼有节。”
说着,又唤道,“郝才人”虽然声音低沉却是十分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郝才人惊恐地看着此起彼伏请愿制裁她的人,脸上早已吓得毫无血色,当下瘫坐在地,像是连告饶的话语都没有力量说出口了,少顷,微微叩首,嘴唇哆嗦着说道,“奴婢知罪。”
长孙皇后点点头,“本宫也无意为难你,只是不得不依次为表率,以儆效尤。不过,念你是初犯,而且却是用心在服侍,况且,你且这样地狂狷,不遵守宫规制度,原该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接着看看对其余的妃嫔、小主说道,“请起吧。”
诏令随身丫头佘春近身,在她的耳旁低语几句,佘春有些为难的确认着什么,却看见皇后肯定的点点头,佘春嘟着嘴,却只好应命。
严峻、冷静的处罚令在立政殿上空回荡着,听过指令后,在下面的郝才人放心地长吐了一口气,而其余的妃嫔和新进的才人全都愣在原地。
可只有徐惠,眼神飘渺而空洞,像是置身于另外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