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材略微魁梧的男人,神色庄严,身上流露着贵族的气势,他伸出手来,“怎么样,没事吧。”
他伸出手使劲搀扶住她的手臂,顺着一股刚劲的气力,她将重心压在右脚上,立直了身体。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伤到骨头了吗?”
华姑感到头热的发涨,一手擦拭着凝在碧发上的汗珠,一面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骨头,只觉得痛的难受。”
“你可是新进殿的小主?”
“奴婢武氏。”
“黄,黄”总领公公手中握有阳伞,身后的一众人马都是小跑着上前。
那男人斥责般的瞪了管事公公一眼,公公立刻心领神会,马上对周围刚要屈身下拜的随从奴婢们暗中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随从们面面相觑,不多久就在管事公公的带领下走了回去。
“朕~哦,不,我,我知道前面又一处阴凉的地方,要不要~我~扶你一同前去。”
“我的朋友会来找我的。”
“你放心,她来了,我会派人带她过去的。”
华姑有气无力的附在他的臂弯之上,只好点点头。
“小心。”她左脚肿胀的十分难受,此刻只能将大部分的力气集中到男人的身体上,她能感觉到整个身体都依靠在男人身上,他说的没错,不多远处,果然能看见一个精致华美的院落,进入其中,扑鼻的就是一阵花香。
男人将她搀扶到一处古树掩映的阴凉下坐好。过了一会儿,身上的暑热全都消了去,华姑看着男人在一旁正看着院中的花草有些入迷,“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好地方的。”
他笑笑,“以前,这个地方~我~也是常来的。那时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只可惜……”
说着,他无奈的摇摇头,遗憾的说道,“世事总是不能尽善尽美啊。”
“你是~”
“我~呵~只是个守卫罢了。”说着,微笑着。
华姑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也是偷偷来的,我看你还是扶我回去吧,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府的后花园,要是误闯了,可能你会有杀头的危险。”
“哦?难道当今圣上就那么喜欢看人的脑袋吗?”
“这倒也不是,只是他身边的规矩实在太多了,而且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是否合乎规范。我想他虽然是皇帝,也是有束缚,没准过得也十分不容易呢。”
“哦,他还会不容易,世人大多只以为黄帝可以呼风唤雨,都挤破脑袋要个功名利禄,怎么会不容易?”
“皇帝晨起就得批改奏章,又有着臣下敢于劝谏,要是决心当一个好皇帝,自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情,每件事必须办的合乎规矩,万民苍生都仰仗着他,文臣史官都紧盯着他,你怎么能说是容易呢。”
那男人陷入沉思,良久才说道,“世人很少明白,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啊。年少的时候总想着当皇帝一定很威风,为了这个做出许多不是发自本心的残忍的事情,到了这把年纪,看起来,皇帝不过也是人,倒不如平常的人来的自在,潇洒。”
“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好了,万一流传出去,还以为你也有当皇帝的野心,不拖出去灭了九族才怪。”
“哦?皇帝有这么残忍?”
华姑撇撇嘴,“伴君如伴虎,言语上的过失还是小心为好。”
“呃,”华姑挣扎着要站起来,“你放心,我明白你我虽然表面上都是争强好胜的人,实际上需要的不过是”她扶着墙壁一点点的蹭上来,“不过是平常的永不背弃的感情。”她笑着望着他接着说道,“你也不用骗我,刚刚从你望着春花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你在想以前的心上人。”
那男人一愣,眼神一抖,问着“你真的知道?”
“恩,”华姑肯定的点点头,“但是就像你说的,世事总不能尽善尽美。”
她笑着直立起身体,只可惜左脚稍一着地,立刻痛的大嚷,同时身子也失去了重心,向后倒了下去。
“小心。”他见情势不妙,一个大步上前,两手拖住了她的身体,有那么一两秒的光阴,时间在他们两人中央流转,静止不动。
她这才第一次看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粗狂的浓黑的双眉,朗目如星,英挺的鼻尖,她心底突然涌出了一中热浪浪的奇妙的感觉。
当她好容易又一次站稳的时候,两个人还怔怔的彼此望了许久,光阴在眼神的交替中一来一返,却相顾无言。
当她意识到时空的时候,发现自己还靠在他的怀中,脸颊突然间像是火烧的一般泛出红晕,急忙推开他,一个不小心,向后倒去,正好靠上了墙壁。
“你~”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关怀的话语,就听见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说道,“我已经是皇帝选定的人了。”
他略一怔,随后却笑了笑。
她也礼貌的推开他,点点头。
“武姑娘,武姑娘。”“小主,小主。”她慌张的四下张望,用不自然的声调命令他快躲起来,同时不忘告诫他,“我的同伴在叫我了。”
他点点头,正要抽身离去。她却说,“希望今日的事,你不要对外宣扬,否则有损你我二人的清誉。”
“哦,既是清誉又怎是轻易能坏的了呢?”
“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是人多口杂,众口铄金,小心点总是好的。”
他眉头微皱,却是极其爽快的答应了。
她靠立着墙,胸口微微微喘,却是听见呼喊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她远远地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园林的那一头,才朗声应道,“秋容,我在这里,在这里秋容。”
只见徐惠正领着福清宫的宫女秋容和管事的公公跑着赶到这里,“小主,怎么样了?”
“真是有劳你了。”她看着徐惠为她奔忙的略有些发汗的额头,抱歉地说道。
“没事,要不是半路上遇见淑妃的询问,耽搁了时间,现下应该是早就到了。”
“淑妃娘娘,她说什么了?”
徐惠一脸苦恼的样子,轻轻摇摇头。
“没有为难你吧。”
徐惠惊讶的看着她,有一种心照不宣在两人的目光中流转,此刻却无需多言,徐惠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也是聪明的人。”此后,便不再多言。
华姑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却不好再多问。
福清宫管事的公公名叫康继海,略跪了跪,算是完成了请安的礼节,华姑一见他就知道是个精明的管事公公,他说起话来也拿腔拿调的,语气中颇有几分的不敬在。
“小主,这可是皇帝钦点的花园,平时,大家都是不敢踏入的,就连皇后娘娘都很少进入。”说着,用眼神不住的瞥着华姑,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今儿个是为了找小主,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情急之下,奴婢们才冒死进了这后花园,日后,皇上怪罪下来,小主也好帮着说说话。”康继海几乎是忍着厌恶,十分艰难的将这些话说完。
“不就是个花园吗,至于你拿腔拿调的,在这些奴仆面前故意给我难堪。”华姑心中忍着暗想道,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第一次和福清宫的丫头,公公们见面,这副尊荣已经懊悔不迭了,却还第一次就让手下人跟着受过,自感理亏,只能是装作很镇定的说道,“知道了,必是不会连累你们的。”
“奴婢也是替这些手下人说话,还请小主谅解,”还没等华姑插话,便抢先一步,朗声吩咐道,“起轿!”
“难道我不会顾虑吗,怎么都成了你一个人的手下了?”华姑暗暗看着康继海的背影,心中一阵翻腾,“心想今天真是背啊,先是被同来的小主耻笑,再是照了自己宫中下人们的不敬。”看来以后得收起心直口快的性格,万事谨慎才好。
这时,她看着徐惠跟在轿撵后面,脸色十分的不好,她有些担心她,怕害了她也中了暑。便说自己没事,执意让她先走。
“恩,”她答应了,握着她的手,说了句“小心。”
华姑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细问,便见她已经匆匆赶往自己的晨曦宫。
*****************8
入夜,隔着夜窗,墨蓝色的天空中缀着无数的繁星。宫里此刻安静的能数出自己心跳的声音,华姑靠在秀床上,看着檀木的雕花的床,闻着香炉散发的淡淡清香,她的左脚经过大夫的查看,已经无碍,此刻脚面上敷着冷冰,有丝丝地不绝如缕地疼痛搅扰着神经。索性只是皮外伤,还没有伤到骨头,华姑悻悻地看着伤脚,心中不快却无人诉说。
宫里的夜总是如此的漫长,害得她没办法入眠,“要是此刻能有电视就好了。”西田苑子依附在华姑的体内,隐约的记得自己临死之前从隔壁房间传出的电视剧中争吵的声音,以前认为无比烦闷的剧情,搁在现在,恐怕也会看的津津有味吧。
唯一能激起她兴奋地感觉慰藉这漫漫长夜的也许是那时的后花园,百花丛开,一个男子凭栏远眺,神色中透着淡淡的忧伤。
不知为何,这副画面一直在脑海中,令那个长夜似乎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