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我用琴音征服了所有的人。
任何喝彩和赞誉都已显得多余,人们怀着在琴声中变得平和宁静的心情渐渐散去。
琴师呆呆的站在一旁,注视着我的目光五味陈杂。当初我刚达到琴语的境界时,琴师虽然感叹,但是他毕竟在中年时也被誉为琴道中不世出的奇才,有着坚实的基础。事实上,单看技艺,他还远比我高了不少。以他沉迷琴道多年,随着心灵境界的提高,达到同样的水平是迟早的事,甚至还可能更高。但是看我在短短的月余时间里又“自行”悟出这样更高妙更接近琴道极致的道理,这几乎是让他感到无法仰望的高度,他心里在赞叹之余,也不由涌起一股无奈的无力感,简直忍不住想要放下多年来对琴道的执著追求,就此隐去。
然而琴师毕竟是位年高德勋的长者,他几乎把保护和教导我这个“天才”当作一种责任。我的不成熟是显而易见的,又正面临来自异国的挑战,在这种时候,琴师当然不会舍我而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听完我的演奏之后,琴师对于我能在羽民国琴道高手面前取胜充满了信心。
一时无话,我从琴师复杂的眼神中也对他的想法有所感知,怀着莫名愧疚的心情,告辞离去。
吩咐小厮在街上买来素雅的女子衣衫,我缓缓的走回自己的院子。不管怎么说,瞒着琴师关于仙子的事,总是让我觉得不安,我心里盘算着怎么去秉明仙子,并请她也指教一下琴师,以安慰他失落的心情。
站在房门外,我轻轻的敲门,听见仙子醒来的声音,便道:“仙子,衣衫已备妥。”
“叫你不要叫我仙子啦,听起来怪别扭的,就直接叫我叶灵好了。”仙子睡眼惺忪的开门接过衣衫,喃喃的说道,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退到院子里,静静的坐着,等到仙子开门,连忙站了起来。
明亮的阳光下,只见她身着淡雅的白色长裙,披着青色的薄沙,长长的青丝并未向寻常女子似的梳成发髫,只是轻柔的披在身后,用一块白绢挽住,显得如此超凡脱俗。
我看得有点愣住了,直到仙子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
“我刚才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弹琴哦,呵呵,想不到你的悟性挺高的嘛,这么快就初步掌握要领了,不过产生的振荡能量还是不高,这样的水准,要满足我的需要,起码要整整一个月才行,你要加油练习啊。”她微笑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换了衣服的关系,我觉得她变得比昨天亲切了,似乎有了些温柔的感觉。
我连忙表示一定尽心练习,同时向她说了羽民国的事。
想不到仙子对羽民国的人特别好奇“哇,你们这里还真的有全身长满羽毛的人哪,呵呵,真想看看,你进皇宫的时候,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嗯……若要带人进宫,似乎很麻烦,不过也许可以带一个琴童吧,只好委屈叶灵小姐扮作我的随从了。”我想以我现在的身份,携琴童入宫或许并非不可。
“哈哈,好啊,这样也蛮有意思的,就这么说定了。”仙子像小女孩一样高兴的跳起来。
“那么不知道能不能请叶灵小姐去我老师那里一下,琴师技艺精湛,或许在小姐指点下能更快的帮我达到小姐的要求。”趁着仙子高兴,我连忙提出请求。
“嗯……这个嘛……跟老头子在一起很没意思啊,不过算了,看在你这么好心帮我忙的份上,我就去吧。我虽然知道些东西,不知道你们这个时代是不是有更好的技法,毕竟有好多到了我们那时候已经失传了。”仙子答应道。
我连忙兴奋的带着仙子来到琴师住处。
听我介绍仙子的来历,琴师的表情是明显的不信,然而转眼看到仙子狭促的做一个鬼脸,然后凌空飞起,立刻惊得琴师目瞪口呆。
“不知仙人驾临,在下实在是有眼无珠,失礼了。”琴师回过神来,连忙躬身行礼。
仙子不在意的说:“哎呀,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是神仙,只是来自跟你们不同的时代……好了,好了,听琴熹说你的琴艺高超,不知道能不能弹一曲让我见识一下?”
琴师愕然看了看我,说道:“在下实在是驽钝,虽沉迷琴道数十载,然而远不如琴熹之才,忝而为师已是汗颜,怎敢在仙子面前献丑。”
我连忙说道:“老师,我今早所用琴艺,便是叶灵小姐所授,叶灵小姐之艺乃是仙道,受她指点,受用无穷啊。”
琴师终于明白了我的突破原来来自仙人所授,看着我期待的目光,忽然觉得甚为感动。于是接过古琴,放在几上,开始弹奏起来。
原来自从将古琴赠给我之后,琴师并没有闲着,而是在苦练琴艺。如今,他的琴音变得如此纯净,正如他的品德,纯正平和,一派君子之风。虽然在意境上不如我,但是那种淳厚,成熟的感觉,是我远远不及的。
仙子歪着头,倾听着琴师演奏。过了一会儿,便皱起眉头来,托腮凝思。
待琴师一曲完毕,仙子方道:“嗯……请问老师傅,你们的音乐究竟有哪几个主音?”
琴师道:“自然是宫、商、角、子、羽五音。”
仙子一听便哦了一声,笑道:“哈……我说怎么听你们的音乐,虽然也算好听,不过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原来少两个主音啊。”
我和琴师都疑惑的望着仙子,待她解释说道:“嗯,是了,在你们这个时代,有些地区主音是不全的,在角和子音之间,缺一个半音,羽和宫音之间也缺一个。”
半音的说法,我也知道,不过自古以来,五音为主,曲调也多走平和中正的路子,还从来没有听说把两个半音加进去做主音的说法,也根本没有这样的曲谱。
仙子说道:“嗯,我们那个时代,都用七个音作主音,这样音乐的表现力更强一些,我来弹一首给你们听听罢。”
听到仙子要弹琴,我不由看了看老师院中的假山,心想,不会这次轮到这座假山倒霉了吧……
仙子在古琴上试了试,流畅的弹出七个音符,让人感觉非常连贯,似乎本来就应该有这么七个音阶似的。仙子说道:“你们还真是死板哦,呵呵,明明你们的琴是七弦琴,据说还有二十一弦的,都明显是用来弹七个主音的吧,不知道这些乐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说不定是哪个时空流浪者传下来的呢。也不知道是学的人没学全,还是那最初的人就是个半罐水的家伙。嗯……我弹首什么呢?对了,就《枉凝眉》吧,这首正好强调了那两个半音的作用,也蛮好听的。”
之见仙子随意倚在几旁,单手起音,一支悠扬的曲调便回响起来。
这次的琴意我能听懂了,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随着琴音出现了一片片飘忽的云雾,群山在雾气中掩映。一个白衣女子在云雾中缓缓漫步,心中怀着丝丝惆怅和绵绵的情义,似乎她的伴侣去到了远方,女子遍寻不见,只得心中满怀期盼,了了独行。
一丝丝的相思,一丝丝的忧愁,转眼间已是沧海桑田,女子依旧在天地间寻觅着……
弹到一段,仙子轻轻的随着琴音哼唱起来,轻柔的歌声伴着清亮的琴音,互相绞缠着,如此融洽和谐……
不知不觉间,仙子渐渐加入了振荡的手法,我和琴师的心,似乎也随着琴音忽上忽下,忽喜忽忧,院子里的老树转眼间已变得满是黄叶,如同秋天一般,片片随风飘下。
别致的小院之中,一株古树,漫天黄叶,素衣长发的仙子倚几而坐,以手中的古琴,诉说着对远方伴侣的思念,这是何等完美的画卷啊……
我忽然觉得心中隐约有些难过,大概因为琴音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眼前的美丽仙子早已有了心爱的伴侣。我回想起来,才惊觉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便已对仙子有了倾慕之意,是那么的在乎她的一颦一笑,仅仅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已有些沉迷其中了……
一曲终了,不觉间我和琴师眼眶都有些湿润,实在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琴师早已对仙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的像仙子请教另外两个主音的用法。
似乎刚才的演奏丝毫没有影响仙子自己的心境似的,她依然笑逐颜开的给琴师讲解,也许我刚才听到的琴意只是曲子本身所含的意思而已,并非仙子本意,想到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些希望,便也认真的随着仙子学习这新的技艺。
……
就这样,仙子每天都会教我和琴师一些新的东西,我们不断的被她所带来的音乐的新境界所陶醉。仙子告诉我们,音乐的种类非常多,我们所接触到的,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其他的还有“布鲁斯”、“蓝调”、“交响乐”、“爵士乐”……等等等等……仙子还找来一把琵琶,改装了一下,成为一种全新的乐器,据说是她最喜欢的,叫“吉他”。
总而言之,我和琴师这些天来脑袋里塞满了新东西,原本我和琴师都是很有音乐天赋的,但是在仙子的滔滔不绝之下,也感觉颇为吃力,只好准备了好大一堆竹简,晚上拼命的记下来,但依然有不少遗漏。
这都是来自仙界的瑰宝啊!我和琴师这样想着,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学会。
然而仙子并不太关心我们的想法,相对来说,她更感兴趣的,是拉着我去逛街。因此,每天早晨上完两个时辰的课顺便在弹琴让仙子补充她所谓的“能量”之后,我便不得不陪她去满大街乱转,还好她说跟老头一起逛街没意思,所以琴师有时间把学到的东西全记在竹简上,让我晚上彻夜研读。
在大街上的时候,仙子总是拖着魂不守舍的我东看看西看看,尝尝小吃,买些小玩意,完全像是一个活泼顽皮的小丫头。而我则负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并且付账,同时脑子里回想着仙子所讲的东西。
乐坊老板被我们古怪的行为搞得满怀疑问,但是毕竟如今我们是乐坊的支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常常偷偷看一眼,猜想也许我正在和琴师研究什么新的古怪东西。
“高人行事,高深莫测啊……”这是老板跟别人讲起我和琴师的事的时候常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