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与诸侯们的酒宴此刻刚刚开始,虞姬本该去作陪,可是大量仍在流血、肌肤溃烂的秦军士兵让善良的她不忍离去,而当被救治的秦兵得知她是楚军统帅的夫人时,目光中除了深深的感激,更有无法言说的惊讶,即便在秦国,也没有哪个将军的夫人会如此轻柔的与他们说话,这么温柔的替他们包扎,更何况她是如此的美丽雍容。这些浑身浴血而未曾呻吟的大汉此刻的心情是那样的复杂,只有阳光掠过,偶尔可见眼角的一丝晶莹。
此刻四个楚军士兵走近前来,施了一礼后恭敬的说道:“上将军请夫人务必即刻赴宴。”
虞姬这次再也无法推辞,只得带着巧菡自行去了,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盖忌和楚天翔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奇怪情绪。
楚天翔低声嘟哝了一句:“项将军的排场真是越来越大了,传个令还要四个人。”。
盖忌突然说道:“要糟,兄弟速随我去救人。”。
楚天翔不明就里,跟着盖忌便追了过去,好在盖忌身为剑客,总是剑不离身,而楚天翔得盖忌教导,他的那根铁条也是片刻不离,所以两人也无须准备,便发足狂追。
一边追盖忌一边说道:“难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却是杀气,那四个人身上杀气浓烈,绝非一般的士兵。”。
“是否先去通知项将军?”,楚天翔竟首度有些乱了方寸。
盖忌一声叹息:“已是来不及了。”,脚下却丝毫未见停缓。
虞姬也终于解开了自己的不安,四人领着她和巧菡越走距离大帐越远,正当她准备开口质问的时候,四人四把剑已在瞬间分别架在她和巧菡脖子上。其中一个面容阴鸷的汉子说道:
“您就是虞夫人吧?我们不过打算拿你换一个人。只要您好好的合作,我们绝不会伤您一根毫毛。如果您要是求救的话,我会让您看着这个丫头的喉管被慢慢的切开。”。
他一边说,一边将眼睛恶狠狠的着虞姬,虞姬也定睛望着他,眼神清澈,丝毫不见慌乱。那汉子却似乎有些心慌,将头扭向别处,心中暗暗嘀咕:平生杀人无数,此刻怎么却怕了一双眼睛。
此刻的虞姬反倒镇定了下来,冷冷的答道:“虞姬一个女流之辈,居然劳动四位“英雄”如此设局,不知道要拿小女子换怎样的人物?”
依然是那汉子接口说道:“秦武成侯,王离。”
看来他们还不知王离已降,虞姬一笑,就此闭口无言,四人分别架着虞姬和巧菡便向楚军营地外走,一路之上竟然没有见到一个楚兵,想必都被四人在进来之时便除去。衣服,自然也是从那些被害的楚军身上扒下来的。巧菡此时也不敢大叫,自己送命事小,万一连累了小姐她可是百死莫赎。
不过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不是要换人么?为什么带我们向帐外走?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汉子眼角扫看了她一眼,不屑的道:“现在就算换来了王将军,我们走的出楚营么?章邯将军已率军出了棘原来接应我们,换人的事情还是由他来跟项羽小儿谈吧。”
盖忌和楚天翔此刻已经放慢了脚步,远处六个身影已经清晰可辨,对方都显然是高手。否则又怎能摸进楚军营地?虽然这和楚军大战之后的疲惫与松懈有莫大的关系,可是对方的实力也显然不弱。因此两人不得不稍稍放慢速度轻轻的掩过去以防止对方发觉。
距离,越来越近!
心弦,愈崩愈紧!
终于,盖忌率先出剑,手中碧水笔直刺出,剑势异常迅急,却未带起一丝剑风。而楚天翔也是一剑,却是竖劈,重剑无锋,剑势却是沉重迟缓,亦是未有一丝剑风。两人同是盖氏绝剑,却一急一缓,一刺一劈,竟是绝不雷同,却都是刺向架住虞姬的汉子,不问可知,对方的目标是虞姬,一旦虞姬在手,再和对方谈条件放了巧菡,尚有几分希望。
对方二人也是一流高手,虽然盖楚两人出剑丝毫不带剑风,但是杀气犹在,对方竟似已有醒觉,竟及时躲开致命一刺,手中剑竟反手刺出,显然两人对自己剑术有相当的自信,只可惜,他不知身后的竟是盖忌。他们剑一刺出,虞姬便立刻脱离掌握,她武功亦是不弱,两人再想挟持虞姬,却是万难,盖忌楚天翔已经紧紧缠上,另外两人一看情势不妙,便丢开巧菡,只取虞姬。
虞姬虽然功力不弱,却远不是这两人对手,虽然巧菡也加入战阵,只可惜两人均是手无寸铁,片刻便落了下风。盖忌的对手正是那阴鸷汉子,看来却是这四人的首领,盖忌虽稳操胜券,一时却也难以诛杀对方。至于楚天翔,虽然力大剑沉,只可惜学剑不过一月,只能勉强和对手战平。
追杀虞姬的汉子出剑越来越狠,盖忌和楚天翔看在眼中,惊在心里。另一人也不顾巧菡缠斗,亦去围杀虞姬。两人猛得一声喊叫,一左一右,急刺虞姬前胸,竟似要立毙虞姬于剑下!
一声龙吟,盖忌长剑脱手,直飞而出,势若雷霆,竟将左边汉子生生钉在地上,左臂却也挨了阴鸷汉子一剑。
楚天翔却是连人带剑直飞过去,右边汉子听闻身后风声大作,哪里还敢进逼虞姬,反手一剑,正从楚天翔前胸刺入,后背穿出,楚天翔的铁条却微微上翘,径直从他喉部刺入,那汉子顿时气绝。而先前与楚天翔缠斗的汉子亦是人到剑到,手中长剑直取楚天翔后心,却不料巧菡从左侧扑来护住楚天翔,她自楚天翔传信之后,便对楚天翔刮目相看。楚天翔几次建言时的那种机智从容,她也都看在眼中,不由得已暗生情愫,此刻竟不顾生死前来相护。长剑从巧菡肩部刺入,待刺入楚天翔后心时,却已然无力。正待拔剑再刺,喉头却是一阵发甜,眼前一暗,便倒了下去,原来竟是虞姬拔出头上银簪,趁他偷袭得手暗喜之际,刺穿了他的咽喉。
不过弹指之间,那四名汉子只余一人,而楚天翔这边亦是两重一轻三人挂彩。那汉子一跺脚,转手便逃,而盖忌虞姬早已围在楚天翔巧菡身边,也无心追赶。
楚天翔此刻已半是昏迷,巧菡虽流血不止,但只是伤在肩头,尚无大碍,一双妙目直直的望着楚天翔,竟自流下泪来。虞姬亦是默默垂泪。盖忌掏出随身的金疮药洒在楚天翔伤口之上,却瞬间被流血冲走,一时间大是惊慌,虎目竟是红了。好在将一瓶药粉全部洒完之后,流血稍缓,虞姬也掏出丝绢,分别为两人包扎。这时已有楚军寻了过来,原来已到了换防时间,替岗的士兵没能找到同伴,几经搜索,却在营帐角落发现了被害楚军的尸体,急忙上报项羽,却发现虞姬等人也是不见,项羽心急如焚,便立刻罢了酒宴,全军搜寻,不过片刻,便有楚军寻到了这里。
待见到地上的尸体和虞姬等人,几名小卒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抬起楚天翔和巧菡便直奔大帐。见了四人,项羽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虞姬无恙,惊的却是楚天翔伤重如此,急忙追问事由。
虞姬便将事情简略道来,还没说完,项羽盛怒之下一掌拍碎几案,吼道:
“章邯这厮,居然暗算我爱姬,我若不取他人头,怎能善罢甘休!”
待听到楚天翔舍身相救,便跑到昏迷的楚天翔身前深施一礼以表谢意,他原先对楚天翔的感觉是好恶参半,此刻听得他以身犯险救了虞姬,心里便又有不同,他人虽残忍好杀,但却也是光明磊落的直爽汉子,心下敬重便毫不掩饰。
楚军军医很快便都被召至大帐,眼见楚天翔伤势如此严重,竟个个都无计可施。项羽盛怒之下已要点兵去攻章邯,却被范增等人拼死拦住,虞姬此前已将那阴鸷汉子所说一一告知众人。此刻章邯已有准备,以逸待劳,楚军刚经历数场大战,死伤过半,营内还有无数降兵,虽有诸侯辅佐,但如一招不慎,仍可能搅乱目前的大好局势。项羽也是天纵之才,稍稍冷静之后便坐了下来,只是一口恶气依然难平。
眼见楚天翔呼吸已越来越是急促,盖忌等人焦急万分,尤其是巧菡,竟已失神,虞姬看在眼中,已是明白了大半。盖忌在帐中反复踱步搓手,他虽想到黄石公的绝世医术,却不知他是否仍在云梦。思来想去唯有冒险一搏,便缓缓说道:
“我这贤弟有个伯伯,医术精湛如扁鹊再生,为今之计,只有带他回云梦山碰碰运气了。”
范增的眼睛突然一亮,若有所悟,心下暗道:难怪如此了得,原来却是出自云梦,想必是那鬼谷的传人了。却也不说破,别人此刻心慌意乱,哪里又能想到此节。
虞姬眉头一皱,说道:“他眼下的伤势,怎能轻易移动?”,语中尽是关切,她自幼家中没有男丁,楚天翔的机智从容早已吸引了她,加之他舍命相救,早已视为亲弟。虽与对项羽的情爱不同,却是一般的诚挚。
盖忌略一思忖,长叹口气,说道:“如今实在无计可施,唯有一试,就看我这兄弟的造化了。便是真的天不假年,我也要尽尽人事。在下这就告辞了。”
巧菡却站了起来,甩了甩受伤的胳膊,忍着痛对盖忌笑道:“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陪你一起回去。”,言毕看向虞姬,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盖忌待要阻拦,虞姬却开口说道:
“盖壮士,路途遥远,楚壮士伤势又如此之重,不如就让巧菡诗菡一起去吧,女子心细,照料楚壮士应该更加妥贴一些。”。
说罢叫来诗菡,嘱咐了几句,诗菡对楚天翔感情虽不如巧菡之深,却也颇有好感,此刻见他生死难料,也很是伤感,加上虞姬吩咐下来,向无更改,便赶紧收拾去了。巧菡见虞姬如此安排,心中自然是欢欣不已。
不过片刻,马匹干粮与盘缠便已备齐,盖忌与楚天翔合乘一马,将他牢牢缚在背后。诗菡与虞姬道别之后便自上马,而巧菡却跪了下来,叩首数次,未发一言。
虞姬看在眼里,轻轻笑道:“巧菡,你跟我多年,我视你如亲妹,你便在楚壮士那里多呆些时日,待他痊愈之后再从长计议。”。
动听的声音在巧菡的耳中有如暖***神为之一振,不过想到要离开虞姬颇久,又有些伤感,抱住虞姬流了几滴眼泪,又破涕为笑擦汗眼泪上马去了。
众人正待前行,项羽却大步流星的走到盖忌面前,拿出一枚长两寸许,宽一寸的小小方形石牌,石牌上刻着一只鹤,却被颜料涂作灰色。他将石牌递给盖忌,说道:
“楚壮士救了我爱姬,便是项羽的恩人,这枚石牌是项家世代相传的信物,共有三枚,这枚便赠与楚壮士,虽不能尽调楚军,但有为难之处,我八千迅雷军定将全力襄助。”
盖忌也不客气,便代楚天翔收下。英雄相重,多余的推辞反倒显得苍白。虽然左右看不出个奇特之处,不过项羽为人爽直,必然不会相欺!只可惜张耳不在此地,他当日闻鹤鸣而想起找项羽和楚怀王搬兵,必然深知石牌来历,必可解盖忌之惑。
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多作寒暄,众人拍马便向云梦山去了。
而在楚军营地西去二十里,一株参天古树,冠盖如云,虽寒冬初过,枝叶却是碧绿,显出勃勃生机。
树下负手背立着一人,全身被笼罩在树冠的巨大阴影之中。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却赫然是刚刚从楚营逃出的那阴鸷汉子。阴鸷汉子对着阴影中的人深施一礼,颤抖的着说道:
“有负您所托,不胜惶恐。”
阴影中的身影微微一动,似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我也有负主上所托。”
阴鸷汉子心中一寒,伏地说道:
“小人无能,只能以死相谢。”
阴影中的身影却摇了摇首,沉默良久,方才语带笑意说道:
“不必过责,其实,我并非一定要将虞姬带回主上身边。”
阴鸷汉子方才想起了之前那道不能活擒虞姬便就地格杀的命令,正自犹疑。
阴影中的身影已转过树后消失不见,空气中只留下他轻轻的一句仍在回响:
“虞姬死与不死已无关紧要,现在项羽恨透了章邯,不灭章邯他再不会西进,大功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