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巨鹿城外的楚营到云梦山,距离其实也并非很远,盖忌等人却花了整整三天。刚开始也曾经纵马飞驰,只是一旦颠簸的比较利害,楚天翔的伤口便又告破裂,三人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将流血止住,之后便只能勒马缓缓前行。
直到第三天傍晚,才来到云梦山,盖忌这次已是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冰塔之前,巧菡和诗菡都是初来云梦山,一路上无心流连景色,猛然看见如此晶莹剔透的冰塔,才四下里张望了几眼,都叹为观止。
这时盖忌已抱着楚天翔疾步冲进洞内,看见黄石公和鬼谷王靖正在对弈,悬在半空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抱着楚天翔赶紧冲到二人面前,王靖和黄石公见到如此情景,均是大骇不已,尤其是王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楚天翔与他朝夕相处十三年,早已视同己出,见他现在不省人事,心如刀绞那是不用说的了。
在黄石公诊脉查验伤口之时,盖忌简单的将楚天翔如何受伤的情形说与两人,说完之后伏于地上,向王靖请罪。王靖虽然心痛,可他也知道这并非是盖忌的过错,只得叹口气将他扶起,这时巧菡诗菡也已进了洞内,众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将眼光投向了黄石公。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黄石公此刻却换上了一幅神情,紧锁着眉头并时不时的摸一下胡须,一看便知楚天翔的伤势绝不乐观。
过了片刻,便让二女回避,随后与盖忌替楚天翔除去衣物,又掏出了怀中的方帕,拿出金针,施起了针灸之术。只见他运针如飞,不停的刺着楚天翔周身诸大穴位。王靖与不通此道,二菡已经回避在一边。只有盖忌却看的一身冷汗,他是习武之人,对于经脉穴道也知道的不少,这时候见黄石公下针,却是完全不合常理。顺序竟是从脐下气海穴开始,然后到腹下中极穴,接着便是关元穴,再到心口的巨阙穴以及心口之上的华盖穴,个个都是致命的死穴。如果下针的换作旁人,盖忌只怕早已要动手拔剑了。他亲身领教过黄石公的神技,只得将疑问放在腹中,继续一身冷汗的看下去。
不久天色便已全黑,巧菡仍在不远处回避,心中七上八下。而诗菡在稍稍歇息之后便开始准备众人的晚餐,此时山里寒冬还未过,有的不外乎是与山民交换的野鸡野兔山菌榛蘑一类,东西虽简单,不过经她的巧手烹饪之后,也是香气四溢。
随着香气的飘散,黄石公怪叫了一声道:“小子,你好好睡着,我老人家先去尝尝这姑娘的手艺。”,盖忌一听,心道哪有这样的?可是却无计可施。倒是巧菡反应迅速,立刻跑去护着锅里的榛蘑野兔煲,嘴里恨恨的说道:
“馋老头,不治好他就不许你吃。”
却见黄石公朝王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鬼谷老头,你教的徒弟行啊,下山还不过两个月,就拐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说,难得的是这个还这么护着他。”
鬼谷只是一笑,却不理他。
巧菡见他二人如此轻松,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难道。。他已经没事了?”
黄石公一边趁她愣神,绕过去揭开锅拿了块兔肉吹几口气便塞进嘴里,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我老人家出马,自然是没事了。”
巧菡大喜之下抱着诗菡跳了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哎哟一声。
黄石公也哎哟一声,不过却是因为那兔肉只吹了几口就塞入口中,吃的时候还不觉得,吃完了才发现口中已被烫破了一层皮,但是这丝毫没有阻挡他的手继续抓向另一块兔肉。口中依旧含混不清的说道:
“盖忌,你去把他的衣服穿上,让他安静的睡几个时辰。”
然后又对着王靖嚷道:“鬼谷老头,快来尝尝,可比你做的强多了!”
巧菡诗菡面面想觑,怎么也想不通名震天下的鬼谷一门领袖居然还要自己做饭。战国之时,大凡稍微殷实点的人家总有几个婢仆,何况王靖这样的宗师。
她们哪里知道,秦国因为商鞅立法而兴起,又因为李斯、韩非两个大法家而从群雄中脱颖而出,一直推崇法家,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鬼谷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当然,更重要的是鬼谷一直不提倡享乐,一门心思的都去钻研富国强民,权术兵法去了。她们的这些问题,鬼谷王靖只怕连想的时间都没有。
她们这边想着,那边王靖也开动了。平日里不在乎吃完全不代表碰上美味不为之心折,不过坐下之前倒是招呼了一句“两位姑娘一路辛苦,也来用些吧。”,总算没失了宗师的身份。
盖忌把楚天翔安顿好了之后也立刻加入战团,啃了数日干粮之后乍见如此美食哪能自已。巧菡诗菡看的掩口而笑,天下人如果看见医术冠绝的黄石公,兵法称雄的鬼谷领袖和天下第一剑客的后人如此吃相,又不知是何感想。
终于黄石公咽下了最后一块兔肉,拍着肚子大呼道:
“过瘾过瘾,姑娘这手艺简直要赶上天翔了!”
喊着喊着突然讪笑起来,原来想起了巧菡诗菡都还没尝过,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去看看天翔怎样了。”,便逃去楚天翔身边去了。
巧菡诗菡却是一愣,诗菡对烹饪颇有心得,是楚军中出名的女易牙,听黄石公这口气,似乎厨艺还不及楚天翔。她们哪里知道楚天翔每次下山大快朵颐之后,想着王靖不能下山吃这些美味,就暗自不乐。于是找了一堆前人写就的食谱,要烧些好菜孝敬师傅。他人本就聪明,又极爱钻研,几年下来,居然有了一手上好厨艺。
诗菡暗自决定以后定要跟楚天翔一比厨技高下,想归想,手上却没停着。随即收拾了一番,又去炖山菌野鸡了,巧菡却按耐不住的跑到了楚天翔身边,她几天来担惊受怕,此时心才真正的定下。
不一会,山菌野鸡炖好,由于三人已吃过一餐,所以这次倒是颇为斯文,边吃边聊,不一会盖忌便将楚天翔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二老,至于他去楚营之前的部分自然有巧菡代劳。不知不觉饭菜又已见底,直吃的个个大抚肚皮,唉声叹气,叹的却是异常满足。盖忌巧菡等人一路辛劳,拗不过王靖,便先去睡了。
王靖和黄石公守在楚天翔的身边,都默默无语,良久之后,王靖才叹了一口气,黄石公也叹了一口气,问道:
“你叹气是不是因为天翔与张良?”
王靖黯然的点了点头。
黄石公又问道:
“项羽、刘邦现在都是怀王的部下,算起来他们也算共侍一主了。”
王靖这次却摇了摇头,苦笑道:
“楚怀王牧童出身,虽有几分小聪明,擅弄权术,最多不过算得一头小狼。项羽系出世家,武勇过人,手下又有八千迅雷军天下无敌,英布,范增等都是得力臂助,可以说是出山猛虎。刘邦自称是赤帝之子,斩白蛇起家,虽然军力不如项羽,但是有容人的雅量,谋士武将也不在项羽之下,西去攻秦,有如龙行天下。一头狼哪里管的住一龙一虎,以后天下,必定是龙虎相斗。唉!”,说完竟又是一声长叹。
黄石公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无为而无不为。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我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吧!”,他是道家出身,对于世事看的自然比鬼谷要洒脱些。
王靖只得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十多年前就做好布置,没想到却还是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话虽如此,却埋头苦思起来,想寻个方法将张良与楚天翔之间可能发生的对立消弥于无形。黄石公见他如此,只得苦笑一声,自去睡了。
等到楚天翔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王靖一宿无眠,却还是没有一个两全之策。他为人宽容而且又一直认为弟子应该有选择效力对象的自由,否则以师傅的身份逼其中一人改弦更张,问题将迎刃而解。不过暂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楚天翔已经轻轻的唤了一声:“师傅。”,接着疑惑的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王靖颤抖着声音说道:“乖孩子,你终于醒了!这次可吓死师傅了。”
那边盖忌等人听到声音,都欢呼一声跑了过来,众人围着楚天翔唧唧喳喳一阵:
“贤弟,你终于醒了。”
“楚壮士,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天翔,你真的醒了。。”,不知何时,巧菡已将常挂在口中的楚壮士变成了天翔。
只有黄石公在一旁,开心的抚着胡须,满意的看着楚天翔,象是看着一件完美的作品,看了又看,才对楚天翔说道:“臭小子,你终于醒了。我老人家为了救你不得不施了万物归元针,耗了我老人家颇多精力,你拿什么谢我老人家?算了,我老人家正好有件事,就先交待给你吧。”
楚天翔笑道:“黄石伯伯有事交待,就算没有救命之恩,天翔自然也是要尽力的。却不知是什么事?”
黄石公大大咧咧说道:“十多年前,我与张良定了个十三年后相见之约,现在距离约期只剩下两年多了,到时你去替我走这一遭吧。”
众人大是奇怪,黄石公与楚天翔身高年纪脸型无一相近,就算是易容有术,也不可能将身高也做成相同。
楚天翔也支支吾吾的道:“弟子倒是愿意前往,只是。。只是。。”
黄石公得意的一笑,说道:“我早已料到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我告诉他:十三年后济北谷城下,有块黄色石头就是我,你到时候去看看,要是那没有黄色的石头,你就替我搁一块在那。”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笑作一堆,楚天翔笑得竟是又牵动了伤口,只好捂住嘴,不让身体抽动的太厉害。巧菡见他龇牙咧嘴,带着半是疑惑半是凶巴巴的表情望向了黄石公。
黄石公赶紧辩解道:“小姑娘看着我老人家干什么?他伤的那么重,调养个把月是少不了的。你要是想他早点起来陪着你游山玩水,就赶紧做点好吃的喂他,这小子可是昏迷了很多天粒米未进了。”
听到这里,巧菡诗菡立刻跑到一边,开始准备了,身后传来黄石公的喊声:“多做点,我老人家也很饿啊。”
时间有如白驹过隙,一晃即过。诗菡曾回营复命,不过虞姬听说楚天翔还需要调养照顾,便让她带了些参杞之类的补品又上山来了,往返不过四天,已将黄石公急得直跳脚。
楚天翔虽然身不能动,却是忙的一刻不得闲,一会要听黄石公解说内经,一会要听盖忌教导运气和剑经,一会要和巧菡聊天,但更多的是与鬼谷王靖纵论形势。
在大家都还更多的考虑楚和诸侯之间与秦的纷争时,王靖的眼睛已经飘落在长城之外。
在中国的北方,自古以来就有诸多的异族,到了战国,匈奴的袭扰已经让北方各国苦不堪言,赵国名李牧与秦军名将蒙恬的半生都在与这个北方的强敌作战。
这时匈奴的单于冒顿是头曼的儿子。当他已被定为继承人的时候,头曼单于宠爱的阏氏生的少子,打算废掉冒顿,便把冒顿到月氏当做人质。随后,头曼发兵攻打月氏,想要激怒月氏而杀冒顿。月氏人磨刀霍霍,便要来杀冒顿。千钧一发之际,冒顿盗了匹马,星夜逃回匈奴。头曼见他如此英勇,觉得杀了可惜,便改变主意,命他为万骑将领。
冒顿日夜练兵,教手下射猎鸟兽。他以鸣镝为号令,规定:“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随后便用鸣镝射自己的坐骑。不敢发箭的将士随即被全部斩杀。而后,冒顿又用鸣镝射自己的爱妃。将士中仍然有犹豫未射的,冒顿又把他们杀掉。不久,冒顿以鸣镝射头曼的坐骑。将士都跟着鸣镝发箭,至此,将士们已经养成了绝对服从军纪的习惯。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冒顿率将士随其父狩猎。突然,冒顿鸣镝射其父头曼单于。将士皆随鸣镝放箭,头曼单于被乱箭射死。冒顿随即杀了后母与弟弟以及大臣中不服自己的人,自立为单于。
“天翔,依你看来,这个冒顿如何?”
“此人诛杀亲夫后母幼弟毫不手软,可见是相当的凶残。做事却又如此有章法,智谋应该也是非凡。千里只身逃回匈奴,英勇非凡。这个冒顿可以算个盖世枭雄。”
“匈奴人本就善战,又长年居于马背,弓马娴熟,只是一直缺乏强有力的领导,所以一直只能袭扰北方,却不能深入腹地,不过此人一出,只怕北方将要大乱。如果应对不慎,只怕云梦山也难保不会成为匈奴人游猎之所。”
楚天翔突然想到了匈奴东边的游牧民族国家东胡,问道:“那匈奴边上的东胡能容忍他坐大么?”
“东胡人有用无谋,绝不是冒顿的对手。” ,王靖不屑的说道。
楚天翔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岂不是很难遏制匈奴了?”
王靖长叹一声说道:“秦帝国气数将尽,只盼中原不要再起战火,那样集合中原之力应可挡匈奴于长城之外。”
他早早的看到了匈奴的威胁,可是却无力阻挡。这就是学者的悲哀,也许看的比掌权者看的更加长远,却很难将行进的历史车轮改变方向。
王靖此刻想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张良和楚天翔,都能够将眼光放在长城之外,不要做那无谓的龙虎之争,但是他也明白,能够左右这件事的却不是张良或楚天翔中的任何一人。
就在这样的问问答答之中,楚天翔的伤势已经痊愈。
春天的脚步也已经悄悄到来,冰塔早已融化,云梦山慢慢现出了一片片绿色。
就在这段日子里,六国的故地基本已被收复,只有棘原的章邯军仍在与项羽对垒,有意思的是,原先迫不及待要复仇的项羽却始分封诸侯,收编诸侯的军队,却暂时放过了死对头章邯,只派小股部队骚扰,不求决战,玩起了好似猫捉老鼠的游戏。毫无疑问,这些应该都是范增的手笔。章邯自然也乐得趁机休养生息,以利再战。
而与项羽此刻的耐心相比,咸阳的秦二世胡亥却是焦躁不堪,在赵高的建议下,他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抽掉了摇摇欲坠的秦帝国大厦的最后一根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