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江南初雪。
望不尽的雪景,素美清丽。
它却似犹天公弃,孤雪独飞遍江南。
雪,飘呀飘…
坠落于河道、林间、断桥、古刹、山岭………我家。
雪,竟如此落落大方。
雪花不大,小雪飘零。
但,它那一抹纯洁,渲染了天地。
美则美矣,却些许凄凉。
何来凄凉?
揽荷镇,李家。
她眸子微微睁开。
眼角却有泪痕,她素手轻轻擦拭。
“昨夜何时流的泪儿?”
她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飘摇。
屋内,炉火燃烧,新柴火爆。
“应是翠儿来过。”她想。
看着火炉内新添的柴火,在“噼里啪啦”作响。
她起身,将窗帘掀开,望着院中雪景。
正如那句,美则美矣,却些许凄凉。
因何?
秋逝冬来,仅一月时分,揽荷镇便有八人身亡,数十人昏迷。
无缘无故,蹊跷莫名。
即便是郎中,也无法探查出究竟。
故而,一切的一切,都将矛头对准…天狼不详孤女。
花惜花!
倒也正常。
自古以来,人们不都是将那些未知、不解、神秘等因素,归于鬼神之说吗?
莫说他们无知。
只因向来如此。
可怜她却成为了揽荷镇的众矢之的。
甚至,揽荷镇百姓联名上报官府,要求驱逐……花惜花。
而那官府,竟当真派人……
她静静望着满园风雪,眸子中倒映雪白,却怔怔不语。
满园风雪,怎及心寒!
屋外冷吗?
鸟向南飞,蛇鼠冬眠。
屋外冷吗?
小孩新衣,棉添裹外。
屋外冷吗?
断桥湖冰,鱼不露天。
屋外冷吗?
她不觉得,远不及心。
那日,她亲眼望着官府所派来的官差,手持桃木剑,怀中揣着黄纸符箓,惊恐的望着她,直挺挺倒在自己面前,没了生息。
那一幕的震撼,使她不知所措,遍体生寒。
那时,她甚至也怀疑自己,真的是如人所说的…天狼不详孤女!
李家街邻,人皆远去,惶恐至极。
李家已成魔窟,充斥不详与灾难,而她便是“罪魁祸首”!
“姐姐,你醒了。”
翠儿推门而入,望着沉默于雪景中的她,轻声呼唤。
她渐渐回过神,微微一笑颔首,不过笑容着实牵强些。
翠儿也不复往日灿烂天真,轻抿着红唇,流露着悲凉。
“姐姐,那些事不怪你,非是你的错。”翠儿思来想去,怯怯道。
她不想让姐姐沉沦在无边的自责与自我怀疑中。
但,那件事确实耸人听闻,尤其是亲眼目睹者,更是心中泛起无穷冷意。
但翠儿依旧不信,姐姐就是那些谣言之中的天狼不详孤女。
她望着翠儿关怀备至的眸子,已渐冷的心忽而掠过些许春风暖意。
“谢谢你,翠儿。”她柔声道。
“姐姐,你怎又这般客气?”翠儿噘着嘴,道:“否还是将翠儿当做外人?”
“怎会。”她道。
“怎么不会,我看明明就是。”翠儿不依不饶,道:“除非……”
翠儿拖着长音,似有所言。
“除非什么?”她问道。
翠儿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撒娇道:“除非姐姐给翠儿笑一个。”
她微怔,嗔怪望了一眼翠儿,无奈轻轻摇头,却展颜一笑。
那一笑,恰似隆冬之中,仿有百花绚烂。
她知,翠儿想让她不再愁眉苦脸,自哀自怨。
她知,翠儿也怕、也惧,毕竟那日的那幕太过震撼。
她知,翠儿一如初往,主动要求与她同住,以此证明那些谣言荒诞无稽。
是的,她都知道。
慧心巧目的她,什么都知道。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哀怨与愁眉,非已一人,而是她有了牵挂,如父亲,如梁姨,如傅伯,如翠儿……
可惜,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古往今来,不缺乏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敢于维护自身,敢于与男子争锋,敢于面对世俗不公言论,而史书记载也大皆是赞誉。
是啊,那些未曾获得过赞誉的女子,那些也曾尝试效仿却失败了的女子,史书上自然不会浪费笔墨。
男尊女卑,礼法大天。
自古如此,向来如此。
偶尔有异类还好,一潭死水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但绝无可能掀起浪潮。
况且,她本也就是恪守礼法成规之人,自幼第一本习的便是《女戒》。
她无法做到抛头露面与揽荷镇百姓争论不休,那些谣言她唯有听之任之,本该由父亲出面澄清,而父亲也重病在床。
总之,环境所致,性格天成,自幼如此。
她的父亲,在江南也是知名大儒,而儒家风林之中,对女子本就处处不公。
“姐姐,若不然,我们离开这里吧!”翠儿愤然道:“我还不信,天大地大,一处容纳我们的落脚地都没有。”
她轻轻摇头,道:“父亲不会走的,他一生的心愿是教书育人,为江南寒门学子铺路,为大华长安输送栋梁,为天下百姓安得太平,为儒家之道传播天下。”
翠儿皱着眉,问道:“我们去旁处,老爷也自可再开一间学堂就是。”
她依旧摇头:“父亲断然不会如此,父亲曾也在朝为官,却过于正直难屈,一直未得重用,浑噩度日,一气之下便辞官回家开设学堂,籍以此将学子送入朝廷为官,代已施展抱负,且父亲乃是江南大儒,一心要将儒家独尊,撇弃百家,以圣人之言教化民生,此乃父亲毕生追求。”
翠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拉着翠儿小手,微微一笑,翠儿不曾认知这些,想来必是不了解。
无知是福。
不用想太多,思前顾后,仅凭已心。
她默无声语,望着窗外,却又时不时望一眼天……
那张面孔,许久未见。
是风雪遮住了吗?
那他一定是满面寒霜。
尽然风雪都是泪,怎叫凄冽?
此雪最思情。
此雪最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