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盛之际。
灼热的太阳肆无忌惮的将热情洒下人间。
稻谷金黄,风袭来,宛若汪洋皱起波浪。
夏将去,秋复来。
一年收成,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江南丰收!
三年大旱,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鱼米之乡,在如今迎来新的希望。
锦绣江南,富饶天下。
终究不再是一句空话。
江南百姓祈天祷告,望来年依旧,稻谷成海,金谷作洋。
江南,李家。
花惜花竟又病了。
自幼她便体质薄弱,易于风寒侵,一年四季,总要病上五六次,尤其换季时分,更是易病生寒。
幸无恶疾,亦无绝症。
大多皆是头热身寒之状,倒也不幸之万幸。
“姐姐,药熬好了,我扶你起身。”
翠儿端着药碗,置放桌案上,轻轻唤醒熟睡中的她。
她眸子缓缓睁开,尽是憔悴。
翠儿不禁心中一揪,只得叹老天,为何要这般折磨姐姐。
翠儿倚扶起她,将药碗端来。
“我自己来。”花惜花虚弱无力道。
“难道姐姐也要跟翠儿如此生分?”翠儿不开心道。
“那…随你。”她笑了笑。
翠儿轻摇动着汤匙,将热气吹散,递起一匙,送于嘴边。
“姐姐,小心烫。”
她轻饮,柳眉微撅。
非是烫,而是苦。
不过,她未曾抗拒,将药喝完。
“姐姐,我将碗送回厨房,再来陪你聊天,省的你乏闷。”
翠儿又轻扶她躺下,端起药碗,掩门而出。
她静静躺在闺床上,睡意已散,也不想再入眠。
她思绪一片空白,望着梁上,眸子一眨不眨,却如失了神,怔怔无言。
“铛..铛..铛..”
敲门声起。
她如此才回过神,也不知过了多久。
“应是翠儿吧。”她默想。
“门未锁。”她回应道。
门应声而开,却是王冬阳。
“冬阳哥哥,你怎么来了。”她轻起身,倚在床柱上。
二人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幼年玩伴,倒也不用避嫌。
若是寻常异性朋友,端是不得贸然进入女子闺房。
王冬阳怜惜养着憔悴苍白的她,心如刀绞般。
“刚听翠儿道你病了,我来看看你。”他深呼吸,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病而已,无需挂念,更不应惊动冬阳哥哥担心。”她摇头歉声道。
“病无大小,都应慎重对待,切莫大意,况且,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王冬阳静静望着她。
“谢谢冬阳哥哥关心。”她又道:“今日无课吗?”
至今,她还未得知学堂私塾再一次停课的消息,家中人也对她缄口不言。
但是,聪慧的她,也已经察觉出一些端倪。
可是,既然家中人都瞒着她,她也只得装作不知。
“今日…无课。”
王冬阳本就不善于骗人,但他如今却对她说了谎。
揽荷镇关于花惜花的风波依旧持续。
甚至,揽荷镇附近百里之内,都散播了出去。
如今,人人得知李德文先生家中有一女,天狼之命。
他悲愤。
他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是一介书生。
那些流言蜚语,虽未言他,但更甚言他。
每每听闻旁人在讨论时,他都为她争执辩解。
但是,那些谣言就像是长了翅膀,向四方扩散开来。
…………………………
“冬阳哥哥,那昆仑中当真有瑶池、西王母吗?”她问道。
王冬阳摇了摇头,笑道:“实则不然,那皆是有人杜撰而来,我虽未到达昆仑,但上京赴考时遇到过一位青衫道人,他曾三上昆仑,寻仙求道,却一无所获。”
“那昆仑之上,难道都是虚假吗?”她好奇询问。
“也不尽然,确是宏伟熊山,确有天山雪莲,但那些蟠桃仙树、西王宫厥、瑶池仙境都是虚无缥缈之说。”他笑道。
她点了点头。
他瞧得出她似乎很是喜欢听闻那些奇闻异事,也尽捡着说于她听。
由南疆至北原,东海到西荒。
四十八个民族,数十余附属国。
巍巍高山,碧海云天。
皑皑白雪,黄沙昏阳。
“天下竟是如此多姿多彩。”她笑着感叹。
王冬阳也感触颇深。
“是啊,大华国土之广袤,即便穷尽一人一生,也无法足涉所有。”
“若是去得一两处,那也是极好…极好…”她轻声道,似有感慨。
她一生最远所去,也就是天策府。
此世道,虽是盛世安平,但远游依旧是危险重重。
且看那远游学子上京赴考,出门便是三年两载才能回归故里,又或埋骨他乡……
多是崇山峻岭险中险,多是白骨尸满盈。
怎奈男儿志远游天涯,鬓微霜时方回家。
男儿尚且如此,女子又当如何?
车马很慢,人行更慢。
天涯很远,海角更远。
那江山如画,几人方得窥全?
那明月高悬,家乡月依旧圆。
王冬阳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她的憧憬,她的向往。
他柔情道:“若你想去看看,我陪你。”
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父亲年迈,正是尽孝时。”
他又道:“老师会同意的。”
她依旧笑着摇头。
他便沉默了。
夜已深沉。
翠儿端着饭菜缓缓进来。
“姐姐,该吃饭了。”翠儿轻声道。
她却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胃口,放在桌案上吧。”
翠儿却有些担忧,道:“是不是身体有有些不适,我去叫郎中来。”
“不必。”花惜花望着翠儿,道:“那郎中来了,也不敢入房瞧病。”
“姐姐,怎能这样说?”翠儿有些着急。
她静静望着翠儿,轻声道:“外界之事,虽然你们未曾对我透露,但我也猜出些许。”
“姐姐…”翠儿微低首,眸子中却已泪雾蒙蒙,尽量不让她看见。
“无妨。”
她故作不在意,不想翠儿为她伤心,安慰笑道:“天策府时便是如此,姐姐都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亦是如此。”
翠儿也知晓姐姐是不想让她担心,抹了抹泪儿,强颜欢笑道:“就是,姐姐权当那些人胡诌诌,吃饱了撑得。”
她笑着点头。
“不过,那些散播谣言之人,着实可恶!”翠儿依旧是为她打抱不平,一旁气呼呼道。
她却不在接话。
静静躺在闺床。
可恶吗?
也许吧。
谣言止于智者。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智者。
话于人说,理于人讲。
谁来说?
谁去讲?
切莫话多理不多。
切莫…
切莫。
因为,世间智者寥寥。
何苦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