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阳的第一堂课,在不完美中完美落幕。
除最初的分神失措,接下来却极其自然。
也许,是她在。
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些许的不堪。
哪怕是一丝,哪怕是一点。
他竭尽全力的在她面前展现完美。
从此,他将要作为代课先生,育人教书,他很喜欢。
一来,则圆了儿时的梦。
二来,时常可以见到她。
“老天待我不薄。”
王冬阳心中感恩,这一切过于美好,他有些不真实。
甚至,李德文吩咐傅伯在家宅中收拾一间客房,邀其常住,王冬阳不曾拒绝。
若是往常,他必然谢绝。
可有她在,他接受了。
因为这样可以距离她更近。
因为这样…可以时常望见她。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却对王冬阳来说,阳光在洒落,每一日都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就这般,过了一个多月。
终于,安稳这东西也终究是有期限的。
不知何时?
不知何人?
也不知何地……
揽荷镇忽而间,流言蜚语如风肆卷巷。
“你知道吗?李先生家的姑娘克夫。”
“据有个道人说,惜花姑娘天生的天狼外克之命。”
“怎是我胡说呢?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天策府,那里的人都晓得,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
揽荷镇仿佛一夜之间,全然知晓。
老弱妇孺,乃至是农耕商贩,皆在讨论。
臆测不断,蜚语流言。
甚至,更多莫须有的版本也流传而出。
李家,依旧是风平浪静。
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一如往常,花惜花清晨推开窗扇,一股清风徐来,花香飘逸,如此的迷人心扉。
那些花儿,有些已经是初露粉尖,青嫩翠绿。
简单修剪一番,浇些水,让它们随着时光,春来而生,夏来而盛,秋来而枯,冬来而眠。
一年复一年,四季轮转,唯有清风与盛阳相伴,如此多娇。
她怔怔望着那些花儿,手中提着乘水的壶与剪枝的剪刀。
或许,她在想象。
如果,她变成了这些花儿,有人会为她剪枝、浇水、烈阳时置放于阴凉、暴雨中移于檐下,精心呵护吗?
也许,会有吧。
她望了望天,虽然天空不再模糊倒映他的脸,但她还是轻轻道:“会是你吗?”
自古而往,人性中永远不缺乏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之心,臆想猜测,若几人凑在一起,不免要高阔论谈,大肆评判,哪怕是千百年之后,只会演变的更加繁盛、新异。
关于花惜花的天狼外克之命的言论,揽荷镇随处可见,三两人凑,七八人堆,各式各样的言论层出不穷,离奇荒诞。
可是,纵然离奇荒诞,但信者漫漫。
甚至,揽荷镇竟...闹剧不断。
德文私塾。
原本应熙熙攘攘、高声鼎沸的学堂,今日却....寂寥无人。
王冬阳微微叹息。
他又岂能不知近日来揽荷镇上的风言风语?
花惜花外克之命,犹如瘟疫之源,使得整个揽荷镇百姓都畏惧如虎。
而花惜花家巷道与街道,人人绕行。
甚至,附近邻家都皆……举家搬离。
愈演愈烈。
流言渐真。
………………………………
“翠儿,今日你怎提前回来了?”
花惜花修剪着花枝,却望见翠儿于院落小道而来。
自从私塾从新开课,翠儿便每日都要去私塾与孩童学子玩耍,可见她是极其喜爱那些粉雕玉琢的孩童。
故而,只有日暮学童归家时,她才恋恋不舍的回来。
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这几日陪孩童玩耍有些累了,今日便早些回来。”翠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但最终这样道。
她倒也未深想。
“那就早些歇息去吧。”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莫要累坏了身子。”
翠儿摇了摇头,道:“不妨事的,我想多陪会姐姐。”
花惜花笑了笑,静静望着翠儿,道:“你今日是怎得了,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本就聪慧,从翠儿的言语之中察觉出异样。
翠儿依旧摇着头,也不言语。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她问道。
翠儿依旧在摇头。
“无妨,若真有人欺负翠儿,一切有姐姐在。”她柔声道,却坚定。
翠儿闻言,泪珠儿盘旋在眸子中。
“姐姐,无人欺负翠儿。”
翠儿微抿着嘴,克制着自己情绪。
她看到翠儿似乎有些刻意隐瞒,也不再追问。
她将修剪花枝的剪刀置放一旁,她拉着翠儿的手,笑道:“既然早些回来,又不愿入寐,不如与姐姐一起读些诗文,可好?”
翠儿点了点头。
她只是深深望了翠儿一眼。
往日,翠儿最是性子活泼,无法安分,尤其是静下心来学诗辩文,更是厌烦之极。
她有心教学,翠儿却总是抗拒。
今日却应承。
眨眼间,她归来已有半年。
自从翠儿那日学堂早归,便再未去过。
而王冬阳也常常来此看望她,但如翠儿般,仿佛有事瞒着她,几番追问,也不得其果。
最使她诧异的莫过于父亲李德文。
父亲乃揽荷镇唯一先生,德高望重,学生数不胜数,且深受尊敬,故而常有学子上门拜访请安,年年月月,络绎不绝。
怎这半年来,却再无人拜访?
而她这半年,却未曾出门。
因此世道,女子本就不应抛头露面。
大家闺秀因何由来?
便是因此而来。
闺中待秀。
莫说她半年都不曾出门,甚至有些富贵人家,家教严谨,家中女室几年都不曾踏出大府,也实属正常。
寻常人家却不受此理,越是高墙深院,富贵锦衣人家,越是如此。
听闻,长安皇宫中,那些皇后嫔妃,将一辈子永锁深宫红院。
想到长安。
她便想到长安,楚君。
白衣,花海,小亭。
青衫,夜访,雨离。
一幕幕,她忘却不得。
“惜花妹妹可在?”
忽而,院落传来声响。
花惜花放下书籍,透着窗帘,望见院落之中,那道身影。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他。
但眨眼过后,那道身影不是他。
她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还有些许愧疚。
她为何要眨眼,晚上一秒,她便能多看他一秒,因此懊恼。
说好了要放下,怎还是如此不争气,因此自责。
王冬阳如兄长般,她竟将他看做他人,因此愧疚。
她一时间,思绪万千,竟忘了回应。
相思深种,你是知不知?
念他成疾,你又晓不晓?
若你不知,不晓。
最好。
若你又知,又晓。
更好!